那一天,我坐在她们中间,像坐在两个世界的裂缝里。
左边是江月,右边是苏晴。我们面前的桌上,摆着三杯柠檬水,冰块在玻璃杯壁上撞出细碎的轻响,又慢慢融化,像我们三个之间那些正在消逝的东西。
江月面前那杯没动过,苏晴的喝了一半,我的已经见底了,可我还是很渴。
沉默是一种会膨胀的东西,一开始只是房间里的一小团,后来就挤满了每个角落,压得人喘不过气。我能听见自己有点急促的呼吸,还有窗外马路上汽车偶尔开过的声音,那声音显得那么遥远,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我们认识二十六年了,从穿着一样的小裙子、扎着一样的羊角辫开始。我们分享过零食,抄过作业,一起在夏天的夜里躺在凉席上数星星,也一起在冬天的寒风里跺着脚等一辆永远迟到的公交车。我一直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到老得走不动路,还能坐在一起,嘲笑对方脸上的皱纹。
可现在,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一个叫陈阳的男人。
一个男人,就足以把二十六年的情分,碾得粉碎。
我看着她们俩。江月死死盯着桌面,下巴绷得紧紧的,像一尊随时会迸裂的石膏像。苏晴的目光则飘向窗外,侧脸的线条在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也格外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是我把她们约出来的。我觉得,事情总要有个了断,不管是以什么方式。躲着,藏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不是我们。可真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坐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中间,却感觉自己像个孤岛。我想起很久以前,我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江月说,以后我们三个嫁给三兄弟好不好?苏晴笑着捶她,说你俗不俗。我说,那我们就不嫁了,我们三个过一辈子。
那时候的话,说得那么轻易,那么真诚。
现在想来,真像一个笑话。一个冷得让人骨头发疼的笑话。
第一章 尘封的旧信
故事得从那个春天说起。
那年开春特别晚,三月了,风里还卷着冬天的寒气,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我在街道办做文书,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档案,写写报告,日子过得像一只走时不准的旧钟,慢悠悠,没什么波澜。
江月和苏晴是我生活里最大的亮色。
江月在市里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一头张扬的红色卷发,穿衣服永远是最大胆的那个。她活得像一团火,热烈、直接,爱憎分明。我们三个里,她永远是那个拿主意的,也是那个闯了祸之后拉着我们一起跑的。
苏晴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她在重点中学当语文老师,戴一副细边眼镜,说话温声细语,人淡如菊。她嫁给了我们都认识的老同学,一个在银行工作的男人,日子过得安稳、体面,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挑不出半点错。
我们三个,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而我,大概就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春天。我们性格天差地别,却严丝合缝地契合了二十多年。每周五的晚上,雷打不动,是我们三个的“闺蜜夜”。有时候去江月家,她会调奇奇怪怪的鸡尾酒给我们喝;有时候去苏晴家,她老公出差了,我们就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更多的时候,是在我家,我妈会做一大桌子菜,看着我们三个叽叽喳喳,笑得合不拢嘴。
那个周五,就在我家。我妈炖了莲藕排骨汤,香气把整个屋子都熏得暖烘烘的。
江月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宣布:“姐妹们,我可能要谈恋爱了。”
我和苏晴立刻来了精神。苏晴放下筷子,扶了扶眼镜,问道:“谁啊?我们认识吗?”
“认识,也不认识。”江月卖着关子,眼睛亮晶晶的,“陈阳,你们还记得吗?”
陈阳。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丢进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我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我当然记得。苏晴也记得。
他是我们高中时候的学长,比我们高两届。白衬衫,牛仔裤,背着一把半旧的吉他,总是在黄昏的操场上弹唱。他的歌声有点沙哑,带着点那个年纪特有的忧郁,是当年我们学校所有女生的梦。
当然,也包括我们三个。
我们曾经偷偷给他写过信,三个人凑在一起,字斟句酌,最后却谁也没敢送出去。那封信,至今还夹在我一本旧的普希金诗集里。
“他怎么了?他不是去北京念大学,后来就没消息了吗?”我问,心跳有点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他回来了。”江月说,“前几天我们公司有个项目,找了个摄影师,没想到就是他。他现在是个独立摄影师,全国各地跑。这次是回来采风,顺便看看他爸妈。”
“然后呢?”苏晴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她捏着水杯的指节有点发白。
“然后我们就加了微信,聊了几天,他约我明天去看电影。”江月笑得像偷吃了糖的孩子,“你们说,我是不是要走桃花运了?”
我看着她飞扬的神采,心里五味杂陈。有为她高兴的成分,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像是自己珍藏了很久的宝贝,突然被别人拿走了。
苏"晴,你怎么不说话?”江月捅了捅旁边安静的苏晴。
苏晴像是才回过神来,她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勉强:“挺好的呀。当年的风云人物,没想到让你给拿下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江月嘴上这么说,脸上的得意却藏不住。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关于陈阳的过去。聊他打篮球时汗水划过下巴的弧度,聊他在文艺汇演上唱的那首《同桌的你》,聊我们当年那些幼稚又纯真的少女心事。
聊着聊着,我发现苏晴一直很沉默。她只是低头慢慢地喝着汤,偶尔附和我们一两句,目光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
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在为平淡的婚姻生活感到一丝怅然。毕竟,和陈阳那样的少年梦比起来,她那个按部就班、连笑起来都带着刻度的丈夫,确实显得乏味了些。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份沉默的背后,藏着比我的失落、比江月的热烈,更汹涌、更危险的暗流。
那天晚上送她们出门,江月挽着我的胳膊,兴奋地规划着明天的约会穿什么。苏晴走在另一边,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轻声说了一句:“真好,像做梦一样。”
我没听清,问她:“你说什么?”
她摇摇头,对我笑了笑:“没什么。我说,的汤真好喝。”
现在回想起来,她那句话,或许根本就不是对我说的。
第二章 月光下的影子
江月和陈阳的进展,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
他们就像两块磁铁,一旦靠近,就再也分不开了。陈阳身上有种艺术家的浪子气质,不羁、自由,这恰好是江月最欣赏的。而江月的热情和活力,对常年漂泊在外的陈阳来说,也像是一团温暖的篝火。
我们的“闺蜜夜”很快就变成了四人行。
陈阳很会聊天,他给我们讲他在西藏拍星空,在新疆的沙漠里迷路,在江南的小镇上听雨。他的世界那么大,那么精彩,衬得我们这个小城市的生活愈发显得平淡无奇。
我能感觉到,苏晴每次听陈阳说话时,都格外专注。那种专注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向往。她会问很多问题,关于摄影的技巧,关于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陈阳也很有耐心,一一为她解答。
有时候,他们俩聊得投入,江月和我反而成了局外人。
江月倒是不在意。她大大咧咧地说:“你看,我男朋友多有魅力,连我们的学霸苏老师都被迷住了。”
她把这当成一种炫耀。
我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我看到过,有一次在KTV,陈阳唱了一首老歌,江月在一旁闹着要合唱,而苏晴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眼眶却红了。灯光昏暗,没人注意到,但我看见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晴朗的天空,你明知道远处有片乌云,但你总觉得,雨不会下到自己头上来。
苏晴的生活,在那段时间也起了一些变化。她开始更频繁地和我们抱怨她的丈夫。
“他昨天又跟我说,他们科长家孩子上哪个补习班了,让我去打听打听。”苏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语气里满是疲惫,“他脑子里除了工作、孩子、人情世故,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男人嘛,都这样。”江月不以为然,“我家老头子也天天念叨我别总加班,赶紧找个人嫁了。”
“不一样。”苏晴摇摇头,“你们不懂。那种感觉,就像你跟一个木头人生活在一起。你跟他聊书,聊电影,他只会问你,这东西能当饭吃吗?你跟他讲你工作上的烦恼,他只会说,不喜欢就辞职,我养你。他永远无法理解你的精神世界。”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苏晴的丈夫,我们都认识,是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对苏晴也好得没话说。可在外人眼里的“好”,对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可能是一种枷锁。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苏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轻声说:“我想要一个人,能听懂我说话。”
那天之后,我发现苏晴变了。
她开始看很多以前不看的文艺电影,听陈阳推荐的那些小众乐队的歌。她甚至开始尝试着写一些零碎的文字,像诗,又像散文,然后发给我看。
她的文字里,充满了压抑和渴望。我能读懂那份压抑,却假装看不见那份渴望指向何方。
有一次,陈阳在郊区一个废弃的工厂拍照,江月拉着我和苏晴去探班。
那天阳光很好,陈阳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在那些生了锈的钢筋水泥里穿梭,光影落在他身上,有一种颓废的美感。江月像只快乐的蝴蝶,围着他打转,一会儿给他递水,一会儿给他擦汗。
我和苏晴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他真的很不一样。”苏晴忽然说。
“是啊,很有才华。”我附和道。
“我不是说才华。”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是说,他活得很真实。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了上来。
“苏晴,”我看着她,“你别想太多了。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
她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是啊,不一样。就像鸟和鱼,说的是不同的语言。”
那天回去的路上,江...月开车,陈阳坐在副驾。我和苏晴坐在后排。透过后视镜,我看到江月和陈阳在笑着聊些什么,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么温暖,那么刺眼。
而我身边的苏晴,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车窗上,和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融为一体。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苏晴的影子,已经有一部分,悄悄地,落在了陈阳的月光下。
我不敢深想。我只能告诉自己,是我想多了。苏晴是个有分寸的人,她有家庭,有责任,她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可我忘了,再理智的人,心里也住着一头野兽。平时被牢牢关在笼子里,一旦有了机会,它就会不顾一切地冲出来。
第三章 雨天的秘密
那场雨,下了整整三天。
城市像是被泡在水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人的心情也跟着发霉。
江月被公司派去邻市出差,为期一周。她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和苏晴多“关照”一下陈阳,别让他一个人太孤单。
“他那个人,看着挺能耐,其实生活上就是个白痴。”江月在电话里笑着说,“你们有空就约他出来吃个饭,省得他天天吃外卖。”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这种感觉,就像是帮你照看别人家的花园,花开得再好,也不是你的。
我给陈阳发了微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回得很快,说好。我又给苏晴打电话,苏晴说她晚上要给学生补课,来不了。
那天晚上,就我和陈阳两个人。我们去了一家很安静的西餐厅。
说实话,单独面对陈阳,我有点紧张。他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和年少时那个白衣少年重叠在一起,对我来说,依然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我们聊了很多,从高中时的趣事,聊到这些年的各自经历。我发现,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光鲜。他说,做自由摄影师很辛苦,收入不稳定,常年在外漂泊,有时候会觉得特别孤独。
“江月很好。”他喝了一口红酒,看着我说,“她像个小太阳,能把人照亮。”
“是啊,她一直都那样。”我笑了笑。
“你们三个的感情,真让人羡慕。”他又说,“我身边很少有超过十年的朋友。”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跟家人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聊得很愉快。临走时,陈阳对我说:“林微,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客套。但我心里,确实因为这句话,起了一丝小小的波澜。
第二天,雨还在下。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苏晴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微,我车在路上抛锚了,我老公又去外地开会了,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我赶紧问了地址,冒着大雨开车过去。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撑着一把伞,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浑身都湿透了,看起来狼狈又无助。我把她扶上车,开了暖气,递给她一条干毛巾。
她擦着头发,眼泪就掉了下来。
“怎么了?”我柔声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就是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车坏了,想找个人都找不到。那一瞬间,就觉得好孤独。”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拍拍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我手机响了,是陈阳打来的。
“林微,你在哪儿?我刚拍完一组照片,想请你喝杯咖啡。”
我看了看旁边的苏晴,鬼使神使地,我说:“我在外面,跟苏晴在一起,她车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陈阳说:“你们在哪儿?我过去找你们。”
陈阳来得很快。他开着一辆越野车,停在我们旁边。他下了车,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快步走到我们车边,敲了敲车窗。
我摇下车窗,雨丝混着冷风灌了进来。
“上我车吧,我送你们回去。这车先叫拖车公司过来。”陈阳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沉稳。
苏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在陈阳的车里,气氛有点微妙。他从后座拿了条毯子给苏晴披上,又递给她一杯热咖啡。
“谢谢。”苏晴的声音很低。
“客气什么。”陈阳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江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提到了江月。
可我总觉得,他看苏晴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不太一样。那里面,多了一些我当时读不懂,但后来才明白的东西。是探究,是怜惜,还有一丝……共鸣。
那天,陈阳先把我送回了家。
车停在我家楼下,我准备下车,苏晴却说:“微微,你先上去吧。我想让陈阳再带我兜兜风,透透气。”
我愣住了。
陈阳也没反对,只是说:“好。”
我下了车,站在雨里,看着他的车尾灯汇入雨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那一刻,我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像雨后的藤蔓一样,疯狂地滋长起来。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在车里聊了什么。我也不敢问。
后来,苏晴告诉我,就在那个雨夜,在陈阳的车里,她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苦闷,全都对他说了。她说她的婚姻,她的理想,她的不甘心。
而陈阳,只是安静地听着。
等她说完了,陈阳对她说:“我懂你。”
就是这三个字。
“我懂你。”
苏晴说,她丈夫跟她结婚十年,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三个字。
那个秘密,就在那个雨天,生了根,发了芽。而我,和远在邻市的江月一样,对此一无所知。我们都以为,那只是一场普通的雨,下过了,天就晴了。
我们都错了。
有些雨,一旦开始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第四章 两杯茶
江月出差回来那天,天气格外好。
她给我们带了好多当地的特产,整个人都晒黑了一点,但精神饱满,神采飞扬。她拉着我们,兴奋地讲着这次出差的趣事,讲她怎么搞定了那个难缠的客户。
“对了,”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苏晴,“给你老公带的茶叶,听说他们那个年纪的男人都喜欢这个。”
又拿出一个可爱的玩偶给我:“你的。”
最后,她拿出一个包装得最漂亮的礼品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是给陈阳的。我挑了好久,是一支录音笔。他不是喜欢到处采风,记录声音吗?”
我看着她脸上幸福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阵阵地发酸。
苏晴接过茶叶,说了声谢谢,表情没什么变化。
我注意到,从江月回来开始,苏晴就很少说话。她总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她不敢看江月的眼睛。
女人的直觉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它没什么道理,但准得可怕。
我开始留意苏晴和陈阳。
他们之间,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大家一起吃饭,聊天,陈阳依然会和江月打情骂俏。但是,我能感觉到,苏晴和陈阳之间,有一种看不见的线连着。
有时候,陈阳在说一个笑话,江月笑得前仰后合,而苏晴只是微微一笑,但陈阳的目光,会越过江月,和苏晴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一下。
就那一下,包含了太多东西。
我开始失眠。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太敏感了?苏晴不是那样的人。陈阳,他看起来也不像个坏人。
我宁愿相信是自己想多了。我害怕,一旦我的猜测是真的,我们三个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那天是周六,江月临时被叫回公司加班。我本来约了苏晴逛街,但她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
我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就想着去看看苏晴。我给她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我想她可能睡着了,就没在意,提着一袋水果就去了她家。
苏晴家住的是老式的小区,隔音不太好。我走到她家门口,正准备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我很熟悉。
是陈阳。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没有敲门,也没有离开。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她家门口,贴着冰冷的防盗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们的声音很低,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我能听到苏晴的笑声,那种笑声,是我很久没在她脸上看到过的,轻松,愉悦,带着一点点少女的娇羞。
后来,我听到了音乐声。是陈阳很喜欢的一支外国乐队的歌。
我在门口站了多久?十分钟?半小时?我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的腿都麻了。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陈阳。他大概是准备出来扔垃圾,手里还提着一个垃圾袋。
我们四目相对。
空气在那一刻静止了。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错愕,慌乱,以及一丝来不及掩饰的……什么东西。
他也看到了我眼中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林……林微?”他开口,声音干涩。
屋里的苏晴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她身上穿着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着。当她看到我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都褪尽了。
她变得和墙壁一样白。
“微微……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看着他们俩。男的英俊,女的温婉。站在一起,其实很般配。
真讽刺。
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把手里的水果袋,轻轻地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然后,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我只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晚上,苏晴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
“微微,你听我解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求求你,接我电话好不好?”
我一条都没回。
我不知道该回什么。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一个有夫之妇,在丈夫出差、闺蜜加班的下午,和闺蜜的男朋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还需要解释吗?
第二天,江月给我打电话,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
“微微,你来一下星巴克,我在老位置等你。”她的声音沙哑,压抑着什么。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赶到星巴克,看到江月坐在靠窗的位置。她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已经冷了。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了一整夜。
“怎么了?”我坐到她对面,轻声问。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把她的手机,推到了我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酒店的走廊。照片里有两个人的背影,一男一女。男的很高,穿着一件我认识的冲锋衣。女的披着长发,穿着一件我前几天才见苏晴穿过的米色风衣。
他们正准备走进一个房间。
“这是我一个朋友,昨天晚上在希尔顿拍到的。”江月的声音像是在飘,“他认识我,也认识陈阳。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就发给了我,问我是不是跟陈阳在一起。”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江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给陈阳打电话,他不接。我给苏晴打电话,她也不接。”江月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全是血丝,“微微,你告诉我,那个女人,不是苏晴,对不对?”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她在等我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哪怕是欺骗。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江....月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端起面前那杯冷掉的咖啡,一口气喝了下去。
然后,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林微,你帮我,把他们俩,约出来。”
第五章 没有赢家的战场
我最终还是把他们约了出来。
地点是我选的,就是我们故事开头的那家咖啡馆。安静,人少,适合谈话,也适合……审判。
我提前到了。选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
没过多久,苏晴来了。她穿了一件深色的连衣裙,脸上没有化妆,显得很憔悴。她看到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在我对面坐下。
然后是江月。她像是变了个人。以前的她,总是像一团火,而现在,她像一块冰。她穿着一身黑,脸上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她径直走到我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全程没有看苏晴一眼。
最后到的是陈阳。他看起来也很疲惫,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走到我们桌边,站着,看看江月,又看看苏晴,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求助。
我避开了他的眼神。
服务员过来问要喝点什么。
“三杯柠檬水,多加冰。”江月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三杯柠檬水端上来。
然后,就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感觉自己像坐在一个高压锅里,里面的气压越来越高,随时都可能爆炸。
最终,还是江月打破了沉默。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死死地盯着苏晴,那眼神,像刀子一样。
“为什么?”
她只问了这三个字。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她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对不起你。”
“我问的不是这个。”江月的声音陡然拔高,“我问的是,为什么?苏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缺什么?你有名校老师的工作,有对你好的老公,有可爱的孩子,你什么都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晴不说话,只是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说话啊!”江月猛地一拍桌子,杯子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你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
苏晴终于抬起了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因为我羡慕你。”她哽咽着说,“我羡慕你可以活得那么自由,那么随心所欲。我羡慕你可以爱一个人,就轰轰烈烈地去爱。而我呢?我的人生,就像一个早就写好了剧本的戏,我每天都在按部就班地演。我结婚,生子,做别人眼里的好妻子,好妈妈,好老师……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一点都不快乐!”
“所以呢?”江月冷笑,“你不快乐,就要来抢我的快乐?你的人生是剧本,我的人生就是你随便可以涂改的草稿纸吗?”
“我没有想过要抢……”
“你没有?”江月打断她,“你们俩,背着我,在一起多久了?苏晴,你每天晚上跟我通电话,听我讲我和他的甜蜜,你心里是不是在笑话我傻?”
“我没有……”苏晴哭着摇头,“我很痛苦,很煎熬……”
“你痛苦?”江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当我朋友把那张照片发给我的时候,我有多痛苦?苏晴,他是我的男朋友!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俩,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天大的傻瓜吗?”
一直沉默的陈阳,终于开口了。
“江月,这件事,不全是苏晴的错。主要责任在我。”他看着江月,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是我,没有处理好……”
“你闭嘴!”江月猛地转向他,“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陈阳,我以前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现在看来,我真是瞎了眼。你不过就是个不敢负责任的懦夫!”
“我对不起你。”陈阳低下了头。
“对不起?”江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绝望,“你们俩,除了对不起,还会说什么?你们知道吗,我本来,连我们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结果呢?结果他跟我最好的朋友,睡在了一起!”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咖啡馆里零星的几个客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江月的愤怒,苏晴的泪水,陈阳的愧疚。我们三个人,二十多年的感情,就在这一刻,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
苏晴突然站了起来,她看着江月,脸上还挂着泪,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江月,对不起。我知道,我说一万句对不起,也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她深吸一口气,“我和他,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也会……跟我丈夫坦白一切,离婚。”
说完,她拿起包,看都没看陈阳一眼,转身就走。
江月看着她的背影,身体晃了晃,跌坐回椅子上。她把脸埋在手心里,压抑了很久的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
陈阳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想去追苏晴,又想去安慰江月,最后,他只是颓然地站在那里,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站起身,走到江月身边,轻轻地抱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微微,”她在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我们?”
我答不上来。
我只能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我的衣襟。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知道,我们三个人的世界,天,也黑了。
第六章 废墟上的尘埃
那次摊牌之后,我们三个,就彻底断了联系。
陈阳第二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走得悄无声息,像一阵风,吹乱了一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有跟江月告别,也没有再联系苏晴。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条很长的微信,内容无非是道歉和忏悔。
我删掉了。江月大概也是。
江月辞掉了广告公司的工作。她说,她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她卖了房子,拉着一个行李箱,去了上海。走之前,她给我打了个电话。
“微微,我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是一种死心之后的平静。
“去哪儿?”
“上海。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照顾好自己。”我千言万语,最后只说出这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说:“微微,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别这么说。有空……就回来看看。”
“再说吧。”她顿了顿,又说,“苏晴……她怎么样了?”
“她离婚了。”我说,“净身出户,孩子也归了男方。”
苏晴真的跟她丈夫坦白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口的,我只知道,结果是惨烈的。她丈夫,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他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只是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冷静地提出了离婚,条件是她必须放弃一切。
苏晴同意了。
她从那个温馨的家里搬了出来,在城郊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她也辞掉了学校的工作。她说,她没脸再站在讲台上,教学生们什么是“品德”。
电话那头,江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说不清的情绪。
“她活该。”江月说。
说完这句,她就挂了电话。
我知道,她心里,并不全是这么想的。
江月走了,苏晴也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我们的那个三人微信群,早就没人说话了,静得像一座坟墓。
我的生活,突然之间,变得空空荡荡。
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开心的,烦恼的,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她们分享。现在,我拿起手机,翻遍了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我开始理解,苏晴当初说的那种孤独。
我去看过苏晴一次。
她住的地方很偏僻,房子又小又暗。她瘦了很多,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像一朵脱了水的花。
她见到我,很意外,也很局促。
我们相对无言地坐了很久。
“你……还好吗?”我先开了口。
“挺好的。”她勉强笑了笑,“一个人,清静。”
我知道她不好。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江月走了。”我说。
“嗯,我知道。”她点点头,声音很低,“也好。”
我看着她,心里很难受。我想骂她,想质问她,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人生弄成这样,值得吗?
可话到嘴边,我又说不出口。
我看到她桌上放着一本书,是她以前最喜欢的作家的。书页已经翻得很旧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不知道。”她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临走的时候,她送我到门口。
“微微,”她叫住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不堪?”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认识了二十多年的朋友。我看到了她的错误,她的自私,但也看到了她的痛苦和挣扎。
人,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
“我只是觉得……不值得。”我轻声说。
她听了,眼圈又红了。
“是啊,”她喃喃自语,“不值得。”
从苏晴那里回来,我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
城市还是那个城市,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可在我眼里,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我们曾经以为牢不可破的友谊,就像一座用沙子堆起来的城堡,看起来很美,但海浪一冲,就什么都不剩了。
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废墟,和废墟上,呛人的尘埃。
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陈阳的出现吗?他只是一个催化剂。
是苏晴的婚姻不幸吗?这或许是原因之一,但天底下婚姻不幸的女人那么多,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走上这条路。
是江月的性格太强势,让苏晴在她面前一直感到压抑吗?
或许,都有。
又或许,问题的根源,早就在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里埋下了。我们看起来亲密无间,但实际上,我们真的了解彼此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和恐惧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这种失去,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因为背叛和决裂。这比死亡,更让人感到无力和悲哀。
第七章 时间的渡口
时间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它能把深的伤口,慢慢磨平,结痂,虽然疤痕永远都在,但至少,不会再流血了。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里,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死水微澜。我按时上班,下班,偶尔跟单位的同事聚餐,周末回家陪陪父母。
我很少再想起她们。不是刻意忘记,而是生活这趟列车,总要往前开。你不能总回头看。
江月在上海站稳了脚跟。她进了一家很大的外企,依然做设计。我们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几句,但都很有默契地,不提过去。她朋友圈里的照片,永远是光鲜亮丽的。她在看画展,在听音乐会,在黄浦江边喝着香槟。她好像,已经走出来了。
苏晴的消息,我是从老同学那里听说的。她后来找了一份在私立培训机构当助教的工作,收入不高,但总算能养活自己。她没有再婚,也没有再谈恋爱,一个人过得很低调。听说,她周末会去做义工,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上课。
我们,就像三条曾经交汇过的河流,如今,流向了各自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老死不相往来。
直到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请问是林微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沙哑,但很熟悉。
是苏晴的前夫。
“是我,请问您是?”我假装不认识。
“我是张伟。”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心里一紧:“有什么事吗?”
“是苏晴……她病了。”张伟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急性阑尾炎穿孔,引起了腹膜炎,刚做完手术,还在医院。”
我脑子“嗡”的一下。
“严重吗?”
“手术还算成功,但人很虚弱。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他顿了顿,说,“她手机通讯录里,没什么联系人。我……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不管怎么说,你们以前……”
他没说下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在哪个医院?”
挂了电话,我坐在办公桌前,呆了很久。
我心里很乱。理智告诉我,苏晴变成今天这样,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可情感上,我却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我们小时候的样子。苏晴那时候身体就不好,总是生病。每次她生病,都是我和江月轮流去她家,给她读课文,讲故事。
我叹了口气,还是拿起了车钥匙。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我给江月发了条微信。
“苏晴病了,阑尾炎手术,在市一院。”
我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至于她来不来,那是她的事。
发完微信,我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我不想,也不敢看她的回复。
到了医院,我在护士站问到了苏晴的病房。是三人间,很嘈杂。
我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最里面床位的苏晴。
她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手上打着点滴。整个人,比我上次见她,又瘦了一圈。
我走过去,把带来的水果和花,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她的眼神里,先是惊讶,然后,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有羞愧,有感激,还有一丝……脆弱。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很虚弱。
“来看看你。”我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和各种仪器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
“谢谢。”过了很久,她说。
“好好养身体。”我说。
我们之间,好像除了这些客套话,也说不出别的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
门口站着一个人,风尘仆仆。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剪短了,显得很干练。
是江月。
她也看到了我,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病床上的苏晴身上。
我们三个人,时隔两年,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再次相聚了。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第八章 尚未写完的句点
江月的出现,让病房里本就稀薄的空气,变得更加凝重。
苏晴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被我按住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知所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月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她看着病床上的苏晴,眼神很复杂,看不出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最终,她还是走了进来。
她把行李箱放在墙边,走到苏晴的病床前。她没有看苏晴,而是低头看着床头柜上,我买的那束百合花。
“你还是喜欢这个。”江月开口了,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晴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我买了最早一班的高铁票过来的。”江月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谢谢。”苏晴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江月没接话。她拉过另一张凳子,在我旁边坐下。
于是,我们三个人,又一次,坐到了一起。
和两年前那家咖啡馆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被时间冲刷过的,疲惫的平静。
没有人说话。
另外两个床位的病人和家属,大概是感觉到了我们之间奇怪的气氛,都识趣地没有往我们这边看。
过了很久,江月突然起身,对我说:“微微,我们出去一下。”
我点点头。
我们走到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外面是傍晚,天边烧着一片绚烂的晚霞。
“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江月看着窗外,问我。
“我也不太清楚。这两年,我们没怎么联系。”
“她前夫告诉你的?”
“嗯。”
江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又想起这里是医院,烦躁地把烟又塞了回去。
“我收到你微信的时候,正在开会。”她说,“我看到那条消息,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活该。”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可我坐在会议室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我满脑子都是她现在的样子。”江月苦笑了一下,“你说我是不是很贱?她那么对我,我居然……还担心她。”
“因为,你心里还是当她是朋友的。”我轻声说。
江月沉默了。
晚风吹起她的短发,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我发现,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我们,都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肆意挥霍青春的年纪了。
“我不是来原谅她的。”过了很久,江月说,“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永远过不去。”
“我明白。”
“我只是……来看看。”她转过头,看着我,“看看我们三个,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
我们又站了一会儿。
“走吧,回去吧。她一个人在里面,别多想。”江月说。
我们回到病房。
苏晴正侧着头,看着窗外。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她转过头来。
江月走到她的床边,拿起一个苹果,又拿起水果刀,开始慢慢地削皮。她的动作很熟练,一圈一圈,果皮连着,没有断。
这是她以前的绝活。我们都笑她,说她削的苹果皮,可以拿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她削好一个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了一块,递到苏晴嘴边。
“吃吧。”她说。
苏晴看着她,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流了下来。她没有去接那个苹果,而是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江月的手腕。
“对不起……”她泣不成声,“江月……对不起……”
江月的手僵了一下。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苏晴抓着。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俩。
我知道,这句“对不起”,和两年前那句,分量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句“对不起”,不是为了求得原谅,而是一种,迟到了两年的,真诚的忏悔。
而江月,也终于哭了。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里滚落,掉在苏晴的手背上。
滚烫。
我悄悄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我走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天已经完全黑了,医院大楼的灯光,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
我想,我们三个的故事,或许,还没有写上句点。
原谅,可能很难。回到过去,更是不可能。
但是,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
有些伤痕,也许永远无法愈合,但我们可以学着,带着伤痕,继续走下去。
就像我们的人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遗憾和错误。我们能做的,不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而是在废墟之上,重新学习如何站立,如何前行。
我抬起头,看着夜空。
我想,也许,这就是成长吧。
成长,不是让你变得刀枪不入,而是让你,在看透了人性的复杂和脆弱之后,依然愿意,选择善良,选择相信,选择伸出那只,或许依然会颤抖的手。
至于未来会怎样,谁知道呢?
人生这条路,不就是这样,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学着,和自己,也和这个世界,慢慢和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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