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婆结婚十五年，早就过成了“室友”。她睡左边，我睡右边，中间还能再躺两个人。

昨天半夜，我突然胃疼醒来，摸黑去找药。脚下没留神，差点被她随意脱在过道的拖鞋绊倒。我嘟囔着“鞋也不放好”，她却翻了个身，嘟囔一句“别开大灯，刺眼”。

吃完药躺回床上，我却没了睡意。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我下意识地把脚伸过去，碰到的不是温热的皮肤，而是她脚后跟一层粗粝、硬得像石头的老茧。

我像触电一样缩回脚，心里咯噔一下。

这双脚，我多久没仔细看过了？

恋爱时，我常笑话她：“你这脚丫子，白白嫩嫩，像嫩藕节。”她羞得要把脚藏起来，我偏要抓住，故意挠她脚心，她笑倒在我怀里，骂我“讨厌”。那时，她穿高跟鞋磨破了皮，会撒娇让我背她回家。

新婚时，她爱美，每晚睡前都给脚涂厚厚的霜，套上棉袜，说要做个“精致到脚尖”的新娘。

生女儿那年，她脚肿得穿不进任何鞋，只能趿拉着我那双大大的男士拖鞋，在医院走廊慢慢走。我扶着她，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却还开玩笑：“你看，我像不像偷穿大人鞋的小孩？”

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都变了？

是我开始频繁加班、应酬，深更半夜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她起床给我煮醒酒汤，脚下踩着的还是那双旧拖鞋？

是女儿上小学后，她每天雷打不动六点起床，赶早市买最新鲜的菜，因为她觉得“外面的早餐不干净”，要亲手给女儿做；然后匆匆挤地铁上班；下班后，还要辅导作业到深夜……一年365天，她像个陀螺，围着这个家转，却唯独忘了自己。

我这双曾经挠过她脚心的手，如今只会刷手机、点鼠标、在酒桌上推杯换盏。

她这双脚，每天在厨房、菜市场、单位、孩子的学校之间奔波，一步步，磨掉了曾经的娇嫩，磨出了这层厚厚的、为我遮风挡雨的茧。

我心里那股酸涩猛地冲上鼻尖，慌忙起身躲进卫生间。关上门那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怕吵醒她，死死咬着毛巾，不敢哭出声。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我曾以为，把工资卡上交，就是好丈夫。

我曾以为，不出轨不家暴，就是好男人。

直到摸到那层厚茧，我才明白，我用所谓的“安稳”困住了她，让她一个人，扛起了这个家最沉、最磨人的部分。

我在马桶上坐了半小时，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回到床边，我轻轻握住她那只长满厚茧的脚，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她迷迷糊糊地咕哝：“还不睡……”

我说：“就睡。”

这次，我把身子挪了过去，紧紧挨着她。

婚姻啊，走到最后，哪还有什么心动，全是心疼。脚后跟上那层厚厚的茧，才是我们这个家里，最沉甸甸的“不动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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