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层透明的胶水,将我和丈夫陈峰之间日益稀薄的空气凝固起来。它刚好能盖过厨房水槽里洗碗机工作的嗡嗡声,也刚好能让我们不必费力寻找话题。
结婚十二年,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仿佛被设定了固定的参数。
我关掉洗碗机,擦干手,沙发上的陈峰正盯着体育频道,眼皮却微微耷拉着,像两扇摇摇欲坠的门。我走到他身边,拿起遥控器想调低音量,手指却顿在半空。算了,就这样吧。我转身走向书房,那里有我未完成的建筑设计图。
经过玄关的衣帽柜时,我习惯性地拉开,想把陈峰今天换下的西装挂好。指尖触到他西装内袋,有一个小小的硬块。我心里一咯噔,像被针扎了一下。迟疑了三秒,我还是把手伸了进去。
是一个丝绒首饰盒。
不是给我的。我的生日、纪念日,都刚过去不久。
我没有打开,只是用指尖摩挲着那冰凉的方正轮廓。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像在敲一面无人应答的鼓。我把盒子放回原处,将西装挂好,关上柜门,整个过程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回到客厅,陈峰已经睡着了,头歪在沙发靠枕上,呼吸均匀。电视里,球赛正酣,解说员的声音激昂慷慨,衬得这小小的客厅,愈发寂静。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五年的男人,他的侧脸在电视屏幕光怪陆离的映照下,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抽屉里,还放着我们大学时的合影。照片里的他,穿着白衬衫,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那时,他会把唯一的鸡腿夹给我,会为了陪我看一场午夜电影,在宿舍楼下等三个小时。
什么时候开始,他回家越来越晚,话越来越少?
是从他升任销售总监后,应酬越来越多开始?还是从我生下女儿圆圆,把重心更多地放在家庭后开始?我记不清了。记忆像被蒙上了灰尘的旧家具,轮廓还在,细节却模糊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那个落了灰的相框。照片上,我们依偎在大学的湖边,笑得无忧无虑。我用指腹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照片里的陈峰,好像正穿越时空,对我笑着。
“叮咚。”
客厅里传来手机信息提示音,很轻,但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走出卧室,陈峰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屏幕亮着,一条微信预览弹了出来。
发信人是“Amy”,内容是:“陈哥,东西收到了,谢谢你。但……”
但什么?
那半句话像一根鱼刺,精准地卡在了我的喉咙里。
陈峰被这声响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我站在茶几前,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但立刻又恢复了惯常的疲惫。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揣进兜里。
“谁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
“哦,一个同事,问明天会议的资料。”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太累了,我去洗澡了。”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向了浴室。我站在原地,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冰面上的傻子,脚下的冰层正在无声地开裂,而我却不知道哪一脚踩下去,就会彻底坠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我回到书房,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CAD线条,此刻在我眼里,乱成了一团理不清的麻。
大约半小时后,陈峰洗完澡出来,他没有回卧室,而是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我书房的窗户正对着阳台的一角,我能看到他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夜色里一明一暗。
他在打电话。
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听不清内容,只能看到他夹着烟的手指,偶尔会烦躁地在栏杆上敲一下。那个他标志性的动作,曾几何时,我以为那代表着他在思考工作上的难题。
现在,我不确定了。
电话打了很久,久到他脚下已经落了三四个烟头。我关掉书房的灯,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夜风吹动他睡衣的衣角,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我突然想起,上个星期,我开玩笑地对他说:“老陈,你要是敢在外面乱来……”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他笑着打断了。
他说:“胡说什么呢?都老夫老妻了。”
他的笑容很真诚,眼神也很坦荡。可现在想来,那坦荡背后,藏着的是我看不懂的深渊。
挂了电话,他在阳台又站了一会儿,才掐灭了烟,走回客厅。他以为我已经睡了,蹑手蹑脚地打开卧室的门。我闭着眼睛,能感觉到他在床边站定,似乎在看我。
几秒钟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在我身边的位置躺下。
他带来的,是一身无法驱散的烟草味,和阳台深夜的寒气。
我背对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的一角。
第一章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这是我们多年来的习惯。不管前一晚有多不愉快,他总会记得给我备好一杯水。
这种残留的温情,像钝刀子,磨得人心头发疼。
我没有喝那杯水,径直走进浴室。镜子里的我,脸色有些憔悴,眼下是淡淡的青色。我今年三十八岁,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事业有成,家庭看似美满。在外人眼里,我活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栋名为“幸福”的房子,地基已经开始松动了。
我给自己化了个淡妆,遮住疲惫。走出卧室,女儿圆圆已经坐在餐桌前,一边晃着两条小腿,一边喝着牛奶。
“妈妈,早上好!”她声音清脆,像枝头的小鸟。
“圆圆早。”我走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爸爸呢?”
“爸爸说公司有急事,很早就走了。他还说,让我告诉你,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要去邻市出差。”
又是出差。
这个月,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心里那根叫“怀疑”的刺,又往深处扎了一寸。我笑了笑,给圆圆的盘子里夹了一个煎蛋:“快吃吧,吃完妈妈送你去上学。”
“哦。”圆圆低下头,小声说,“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怎么会呢?爸爸最爱圆圆了。”
“可是,他都不陪我玩了。上次我们说好周末去海洋公园,他又说要加班。昨天晚上,我想让他给我讲故事,他说他很累……”孩子的声音里带着委屈,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我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圆圆,爸爸不是不喜欢你,他是工作太忙了。他是为了让我们家过上更好的生活,才那么辛苦的。你要理解爸爸,好吗?”
圆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头埋进我的怀里,闷闷地说:“好吧。可是妈妈,我还是想爸爸陪我。”
我抱着女儿小小的、温热的身体,鼻头一阵阵发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突然意识到,陈峰的疏离,伤害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一个家最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争吵都觉得多余的安静。这种安静,对孩子来说,是一种更残忍的冷暴力。
送完圆圆去学校,我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把车开到了江边。我摇下车窗,初秋的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吹进来,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我该怎么办?
冲到他公司,和他大吵一闹?质问他那个叫Amy的女人是谁?那个首饰盒是送给谁的?
以我对陈峰的了解,他会有一万种理由搪塞我。客户、同事、远房亲戚……只要他想,他总能编得天衣无缝。而我,没有铁证,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最后都会变成“无理取闹”和“神经质”。
这是他最擅长的,用你的情绪,来打败你。
我拿出手机,翻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喂,妈。”
“婧婧啊,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没去上班?”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
“嗯,在路上。妈,问你个事,我爸那个新的智能手机,他会用了吗?”
“哎呀,别提了!你爸那个倔老头,我教他八百遍了,还是只会接电话打电话。昨天让他学个微信支付,扫码扫了半天,差点把人家小超市老板给急死。他说那玩意儿太复杂,怕把钱弄丢了。”
我听着我妈的抱怨,忍不住笑了。我想象得到我爸拿着手机,对着二维码一脸严肃又无从下手的样子。
“我这周末回去,我教他。”我说。
“行啊,你教他他肯定听。对了,你和小陈还好吧?前两天我让你爸给他打电话,他电话里听着挺累的。”
“挺好的,妈。他最近工作忙,压力大。”
“男人嘛,事业为重。婧婧,你得多体谅他。家里的事你就多担待点,别让他分心。夫妻过日子,不就是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嘛。”我妈开始念叨她那套“贤妻良良母”的经。
“知道了,妈。”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妈那代人的婚姻观,是“忍”和“熬”。她们觉得,只要男人还顾家,还把钱拿回来,外面有点风吹草动,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是21世纪了。我受过高等教育,有自己的事业和收入,我凭什么要忍?
但转念一想,我又能怎么样呢?离婚?圆圆怎么办?我们十几年的感情,真的要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付之一炬吗?
我在江边坐了很久,直到手机再次响起。是公司的合伙人老张。
“林婧,你在哪呢?城西那个项目的甲方爸爸来了,点名要你过去汇报方案。”
“好,我马上到。”
工作是最好的麻醉剂。一整个上午,我沉浸在图纸、数据和无休止的会议中,暂时忘记了家里的烦心事。
中午,我和老张在公司楼下吃简餐。老张是我大学的学长,也是看着我和陈峰一路走过来的。
“你今天状态不对啊,”老张一针见血,“跟陈峰吵架了?”
我搅动着碗里的沙拉,没有说话。
“他是不是又提拔了,尾巴翘上天了?”老张哼了一声,“我跟你说,男人一有钱一有权,就容易犯浑。你得看紧点。”
我苦笑了一下:“看?怎么看?他要去哪,做什么,我还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得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他不敢犯浑。”老张压低声音,“林婧,记住,任何时候,钱和事业,才是女人最大的底气。”
老张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里的迷雾。
是啊,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在陈峰一个人身上?我为什么要把家庭当成我人生的全部?
我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能力。这些年,为了家庭,我主动放慢了脚步,拒绝了好几个去总部升迁的机会。我以为这是为了家庭的和谐,现在看来,或许是一种自我牺牲式的愚蠢。
下午,我提前离开了公司。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家我熟识的私家侦探社。
走出侦探社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我的手里多了一张名片,心里却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我需要真相。无论真相有多残酷。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夜空染得一片迷离。我看到路边一对对亲密的情侣,看到一家家灯火通明的窗户里透出的温馨。这一切,都像在嘲笑我的孤独和狼狈。
我把车停在了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这里安静,没有人认识我。我趴在方向盘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哭我们逝去的爱情,哭我岌岌可危的婚姻,也哭那个在围城里迷失了方向的自己。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擦干眼泪,重新发动了汽车。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侦探的第一个电话。
“林女士,你丈夫今天并没有去邻市。他的车,下午三点,进入了本市西郊的一家温泉酒店,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我的手,猛地抓紧了方向盘。
第二章
温泉酒店。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把车开回了家。一路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红绿灯在我眼里都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晕。
回到家,圆圆已经睡了。保姆王阿姨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她看到我,连忙站起来:“太太,你回来了。晚饭给你留着呢,在锅里温着。”
“我不饿,王阿姨,你早点休息吧。”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走进卧室,一头栽在床上。我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我很久没用过的APP。那是在给陈峰的车买保险时,4S店送的一个有定位功能的软件。当时我觉得多此一举,陈峰还笑我瞎操心。现在,它成了我唯一的眼睛。
屏幕上,一个蓝色的小点,安静地停留在“沁园温泉酒店”的地图标识上。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蓝点,想象着此刻的陈峰,正和另一个女人,在温暖的泉水里,做着什么样亲密的事情。嫉妒和愤怒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我的心脏。
我想冲过去,踹开那扇门,把那对狗男女抓个现行。
可理智告诉我,不能去。
去了,又如何?撕破脸,大吵大闹,然后呢?离婚?让圆圆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让我的父母为我担心?让所有人都来看我的笑话?
成年人的崩溃,是从怀疑一个自己深信不疑的人开始的。而比崩溃更可怕的,是发现自己连崩溃的资格都没有。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开始思考,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错在了哪里。
是我太信任他了?是我太专注于家庭,忽略了自身的成长?还是我这些年的退让和隐忍,让他觉得我软弱可欺?
或许,都有。
婚姻是一场博弈。当你放弃自己手中的筹码时,就注定了会输。
我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电脑,开始查阅关于“沁园温泉酒店”的一切。这是一家新开的度假酒店,主打私密和高端。网上评价很好,都说那里的私汤庭院非常别致。
我看着那些精美的图片,心里冷笑。真是个好地方。
然后,我开始整理我和陈峰名下的所有资产。房产、股票、基金、银行存款……我一笔一笔地记录下来。我需要清楚地知道,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我能为自己和圆圆争取到什么。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每一笔记录,都代表着我们曾经共同的努力和对未来的期许。而现在,我却要像一个会计一样,冷静地清算它们。
一直忙到凌晨三点,我才合上电脑。我没有丝毫睡意。
我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火。
我突然想起了我妈。想起了下午,我在电话里教她怎么用手机。
那是我爸新换的智能手机,我妈想学怎么用微信视频,这样就能随时看到远在外地的外孙女。
“婧婧,这个绿色的框框是干啥的?”
“妈,那是微信。你点开它。”
“点开了,好多人头啊。哎呀,我看到圆圆了,在你李阿姨发的朋友圈里。”
“妈,你往上划,看到最上面那个加号没有?点一下,然后点‘发起群聊’……”
我耐心地,一步一步地教她。我妈在电话那头,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哦”。
最后,她终于成功地把我和我爸、我弟拉进了一个群。她在群里发出了第一个表情包,是一个动态的玫瑰花,上面闪着金光灿灿的四个大字:“相亲相爱一家人”。
那一刻,电话两头的我们都笑了。
现在想来,那个瞬间的温馨,显得如此讽刺。我苦心经营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我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送圆圆上学,然后去公司。只是,我在路上,给那个私家侦探打了个电话。
“帮我查一下,昨天下午三点到今天早上,入住沁园温泉酒店8808号房间的客人信息。另外,帮我查一下陈峰最近半年的通话记录和消费记录。”我说。
“好的,林女士。不过这些信息比较敏感,需要一些时间和……费用。”
“钱不是问题。”我挂断了电话。
下午,我接到了侦探的回复。
“林女士,8808房间的登记人叫周雅,二十六岁,是陈峰公司市场部的新员工。另外,我们查到,陈峰在三个月前,用自己的副卡,在一家珠宝店消费了五万八千元。就是您昨天在他口袋里发现的那个品牌。”
周雅。Amy。
原来,她叫周雅。
五万八千元。他给我买的最贵的礼物,是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时,那条三万块的项链。
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感觉浑身发冷。
侦探还发来了一张照片。是酒店停车场的监控截图。照片上,陈峰正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亲密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女孩笑靥如花,正是他公司网站上,优秀新员工风采展示里的那个周雅。
我把那张照片,反复看了很多遍。直到把女孩的眉眼,都刻在了心里。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累”和“压力大”。
原来,这就是他深夜在阳台,用温柔的语气打电话的对象。
原来,我所有的自我怀疑和痛苦,在他们那里,只是一个甜蜜的谎言。
晚上,陈峰回来了。他装作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
“回来了?”我正在客厅陪圆圆搭积木,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嗯,累死了。那边项目真难搞。”他一边说,一边换鞋。他的标志性动作又出现了,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无名指上的婚戒。
这个动作,以前我觉得是习惯,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心理暗示,或者说,是一种心虚的掩饰。
“爸爸!”圆圆看到他,高兴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腿,“爸爸你终于回来了!你都好久没陪我玩了!”
陈峰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他弯腰抱起圆圆:“是爸爸不好。爸爸明天,明天一定陪你,好不好?”
“拉勾!”
“好,拉勾。”
父女俩温馨的互动,在我看来,却无比刺眼。
我站起身,说:“饭在厨房,自己去盛吧。”
说完,我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我听见陈峰在外面哄着圆圆,声音里充满了慈爱和耐心。
我靠在门后,闭上眼睛。
我不能倒下。为了圆圆,我也不能倒下。
这场仗,我必须赢。
但不是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我要用我的方式,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我以“要赶设计图,怕打扰他休息”为由,搬到了书房。
他没有反对,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别太累了。”
那晚,我一夜没睡。我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
第一步,不动声色,收集证据。
第二步,转移资产,保全自己。
第三步,摊牌,但不是为了挽回,而是为了以最体面的方式,结束这段关系,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我,林婧,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怨妇。我是战士。
第三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家里出奇地平静。
陈峰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冷淡,开始刻意地讨好我。他会准时下班,会主动辅导圆圆的功课,甚至还买了我最喜欢的百合花,插在客厅的花瓶里。
他以为,这样就能粉饰太平,就能抹去他和那个周雅在温泉酒店度过的一夜。
他太小看我了。
我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安静地潜伏着,观察着我的猎物。
我没有再查他的手机,也没有再跟踪他的行踪。我知道,打草惊蛇是最愚蠢的做法。我只是默默地,通过我自己的渠道,收集着一切。
侦探那边,源源不断地传来消息。
陈峰和周雅的微信聊天记录,被恢复了。那些“宝宝”、“想你”、“晚安”的字眼,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扎得我体无完肤。他们甚至连给未来的孩子起什么名字都讨论过了。
陈峰给周雅租了一套高档公寓,月租一万五。就在他公司附近。
陈峰用那张副卡,给周雅买包、买衣服、买化妆品,每个月的消费都在三万以上。
而他给我的家用,每个月,是两万。
我把这些证据,一份一份地存进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每增加一份证据,我的心就冷一分,但我的头脑,却清醒一分。
钱财的背叛尚可追回,人心的离散,却是泼出去的水。
我开始执行我的第二步计划。
我以我父母想换个大点的房子为由,让陈峰把我们联名账户里的一大笔活期存款,转到了我的个人账户。他没有怀疑,甚至还主动说:“爸妈年纪大了,是该住得舒服点。不够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他的慷慨,让我觉得恶心。
然后,我以一个朋友想开公司,需要资金周转为名,把我名下的几支基金和股票,悄悄地赎回,变现。
我咨询了我的律师朋友,了解了所有关于离婚财产分割和子女抚养权的法律条款。我确保,在摊牌的那一天,我能占据绝对的主动。
这个过程,像是在给自己动一场外科手术。没有麻药,我清醒地看着手术刀,划开我的皮肤,切除那些已经腐烂的组织。
很疼。但为了活下去,必须这么做。
一天晚上,我正在整理这些资料,陈峰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还没睡?”他把牛奶放在我的桌上,“我不是说了吗,别太累了。”
“快了。”我没有看他,眼睛依旧盯着屏幕。屏幕上,是我刚刚整理好的,他那张副卡的消费明细。
他站在我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电脑屏幕上。
“在看什么?”他问。
“没什么,公司的一些账目。”我迅速地切换了页面,切换到我的设计图纸。
他又沉默了。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甚至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婧婧,”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转过椅子,看着他。
他的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的标志性动作又出现了,那枚婚戒在他的手指上,被捻来捻去。
“你觉得呢?陈峰。”我反问。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吐出那句我听了无数遍的口头禅:“就那样吧。”
“就那样吧?”我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觉得无比可笑,“陈峰,你的人生,是不是所有你不想面对,不想解决的事情,都可以用‘就那样吧’来概括?”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尖锐。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他,“你告诉我,什么是你不能‘就那样吧’的?是你的工作?你的前途?还是你那个叫周雅的‘新同事’?”
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你……你在胡说什么?”他的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胡说?”我冷笑一声,“沁园温泉酒店8808房,月租一万五的公寓,五万八的珠宝,还有每个月几万块的消费……陈峰,你还要我把那些‘宝宝’、‘想你’的聊天记录,念给你听吗?”
他彻底僵住了,像一尊石雕。
真相被揭开的这一刻,没有我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我们没有争吵,甚至没有提高音量。
我们就这样对峙在狭小的书房里,像两个在冰面上对决的剑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寒气。
“你调查我?”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被侵犯的愤怒。
“是。我调查你了。”我平静地承认,“如果我不调查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把我当个傻子一样,瞒一辈子?”
“我没有!我和她……只是……”他急切地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是什么?只是精神出轨?只是逢场作戏?只是玩玩而已?”我替他说出了那些男人惯用的借口,“陈峰,别侮辱我的智商。”
他颓然地靠在书架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着:“婧婧,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马上跟她断了,我发誓!”
“原谅?”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陈峰,你知道吗?压垮我的,不是你出轨这件事本身。而是你的欺骗,你的谎言,你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对这个家的付出,一边把我们的共同财产,拿去取悦另一个女人。”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压力太大了,工作上的事,家里的事……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所以,你就找了一个比你小十二岁的,刚出校门的女孩‘说说话’?说到酒店的床上去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彻底割断了他最后的伪装。
他不再辩解,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婧婧,我们十几年的感情……看在圆圆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开始打感情牌。
“机会?”我摇了摇头,“从你把那个首饰盒放进你西装口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亲手把所有的机会,都扔掉了。”
我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
他看着那份文件,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样,连连后退:“不……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离婚!”
“这由不得你。”我的声音冷静得不像我自己,“陈峰,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房子归我,圆圆的抚养权归我。公司那边的股权,我会按照市价折算给你。车子归你。我们共同账户里的钱,我已经转走了,那是你这些年花在那个女人身上的补偿。至于你那个秘密账户里的钱,你自己留着吧。”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你……你什么时候……”
“在你忙着和别人花前月下的时候。”我打断他,“我把所有的证据,都做了公证。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到时候,你婚内出轨,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的证据,会一五一十地摆在法官面前。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顺着书架滑坐在地上。
他抬起头,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嘴里喃喃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被你逼的。
第四章
那晚之后,陈峰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没有再求我,也没有再辩解。他只是把自己关在客房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
我没有去管他。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而我,也需要空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们开始了家庭冷战。
同一个屋檐下,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吃饭的时候,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圆圆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变得格外安静。
有天晚上,我起夜,经过客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咳得很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回了厨房,找出了感冒药和消炎药,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他房间的门口。
我敲了敲门,没有说话,然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门开了,然后是喝水和吞咽药片的声音。
那一刻,我的心,还是忍不住软了一下。
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他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小毛病,我都了如指掌。他的胃不好,不能吃辣;他有鼻炎,对花粉过敏;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脚伸在被子外面……
这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不是一份离婚协议就能轻易抹去的。
婚姻里最残忍的酷刑,莫过于用昔日的温情,凌迟今日的冷漠。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份早餐。是我最喜欢吃的那家店的豆浆油条。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是陈峰的字迹。
“药我吃了,谢谢。早餐给你买了,趁热吃。”
我看着那张纸条,视线有些模糊。我没有吃那份早餐,直接倒进了垃圾桶。
我知道,我不能心软。一旦心软,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平静和压抑中,一天天过去。
侦探那边,还在继续给我发消息。不是关于陈峰,而是关于那个叫周雅的女孩。
她开始频繁地给陈峰打电话,发信息。陈峰大多数时候都不接,不回。偶尔回一句,也是冷冰冰的“在忙”或者“别烦我”。
有一次,侦探发来一段录音。是周雅打给陈峰的电话,陈峰没接,转到了语音信箱。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说过会跟她离婚,然后娶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听着那段录音,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感,反而觉得有些可悲。
这个叫周雅的女孩,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成熟男人。却不知道,自己只是陈峰中年危机里,一个用来寻求刺激和证明魅力的工具。
当危机来临时,他第一个抛弃的,就是她。
又过了几天,我正在公司开会,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我挂断了,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我走到会议室外面,接起了电话。
“喂,是林婧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懦和不甘。
我立刻就听出来了,是周雅。
“我是。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平静。
“我……我是周雅。”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鼓足勇气,“我想和你谈谈。”
“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不!有的!”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是关于陈哥的!你把他还给我!是你用孩子和家庭绑架了他!他爱的是我!不是你这个黄脸婆!”
黄脸婆。
这个词,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耳朵。
我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周小姐,首先,陈峰是个成年人,他不是一件物品,不存在谁把他还给谁。其次,如果他真的爱你,现在就应该在你身边,而不是像条狗一样,被我关在家里。最后,奉劝你一句,女孩子年轻漂亮是资本,但不是用来破坏别人家庭的。与其有时间在这里骂我,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那个号码。
回到会议室,老张关切地看着我:“谁啊?脸色这么难看。”
“一个卖保险的。”我轻描淡写地说。
那天晚上,陈峰主动找我谈了。
他坐在我对面,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他看起来,比我还憔悴。
“她找你了?”他问。
“嗯。”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对不起,我没处理好。”
“这不是你的问题。”我说,“这是你们两个人的问题,与我无关。”
“婧婧,”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眼神,“我们不离婚,好不好?我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和圆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
“陈峰,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激动地站起来,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带上了一丝家乡的口音,“为啥子回不去了?!我可以改!我什么都可以改!”
“因为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像摔碎的镜子,就算粘起来,也全是裂痕。”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我的后半辈子,都活在猜忌和怀疑里。我不想每天晚上都要检查你的手机,担心你是不是又在跟哪个‘新同事’聊天。我累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就那样吧。”他又一次说出了这句口头禅。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敷衍和逃避,而是全然的,绝望的,放弃。
我知道,他终于明白了。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第五章
达成协议后的日子,反而轻松了起来。
我和陈峰之间那层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冰面,彻底融化了。我们不再是剑拔弩张的敌人,更像是合租的室友。
我们会平静地讨论圆圆的教育问题,会商量父母那边该如何交代,甚至偶尔,他还会问我工作上的事情,给我一些建议。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那些他曾经珍视的奖杯、证书,他亲手组装的模型,他收藏的绝版CD……他把它们一件件打包,放进纸箱。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个曾经填满了我整个青春和生命的男人,正在一点一点地,从我的生活里剥离出去。
一天下午,我提前回家,看到他正蹲在储物间里,整理一个旧箱子。
箱子里,都是我们大学时的东西。泛黄的信件,褪色的电影票,还有一本厚厚的相册。
他正拿着一张照片,看得出神。
我走过去,看到了那张照片。是我们第一次旅行时拍的。在海边,我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他从背后抱着我,我们笑得像两个傻子。
“那时候,真好啊。”他低声说,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
我的心,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是啊,真好。”我附和道。
他把照片放回相册,然后抬起头看我:“婧婧,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我们会不会,就这样一直好下去?”
我沉默了。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生活没有如果。
“当我不再期待他回头时,我才发现,我前面的路,原来那么宽。”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出了这句话。这是我最近,最深的感悟。
他愣了一下,然后苦涩地笑了:“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人总是会变的。”我说,“你也一样。”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储物间里很闷,堆积的旧物散发着一股尘封的味道。我不想再待下去。
“你慢慢收拾吧,我去做饭。”我转身离开。
就在我快要走出储物间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
“林婧。”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陈峰看着林婧的背影,那个他熟悉了十五年的背影。曾经,他觉得这个背影单薄,需要他来保护。现在,他却觉得这个背影无比坚挺,坚挺到让他感到陌生和畏惧。
他手里还捏着那张照片。照片上,林婧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能照亮他整个世界。他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对她说:“婧婧,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可是,他食言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段平淡如水的婚姻感到厌倦的。或许是每一次他想和她分享工作上的成就,她却只关心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或许是他想和她聊聊未来的规划,她却总是在为女儿的补习班而焦虑。
他们的话题,越来越少。他们的世界,渐行渐远。
周雅的出现,像一道新鲜刺激的光,照进了他沉闷的生活。她年轻、崇拜他、需要他。在她身上,他找回了久违的、被仰望的感觉。
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可以在两个世界里游刃有余。
他错了。
当林婧平静地拿出那份离婚协议时,他才发现,他亲手摧毁的,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他以为她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却没想到,她骨子里,是一头沉睡的狮子。
他失去了她。也失去了家。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什么事?”我问。
“对不起。”他说。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很重。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有些道歉,来得太晚了。
陈峰搬走的那天,是个周末。圆圆去上兴趣班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东西不多,就几个纸箱。我帮他一起搬到楼下。
在地下车库,等电梯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密闭的空间里,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声响。
“以后……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打破了沉默,“特别是圆圆的事。”
“嗯。”
“你也是,工作别太拼了,注意身体。”
“知道了。”
电梯门开了。我们把箱子搬上他的车。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转过头,看着站在车外的我。
“婧婧,”他叫我的名字,“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发动了汽车。黑色的轿车,缓缓地驶出我的视线,消失在车库的拐角。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车库里的感应灯,一盏盏熄灭,我才转身,走进电梯。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我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没有了他标志性的捻戒指的动作,没有了他那句口头禅“就那样吧”,也没有了他深夜在阳台抽烟的背影。
这个家里,所有关于他的痕迹,都被清空了。
我走进书房,打开了我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全新的建筑项目,是我刚刚争取到的一个地标性文化中心的设计。
这是我事业的新起点。
也是我人生的新起点。
第六章
生活在没有陈峰的日子里,以一种全新的节奏展开。
一开始,我很不适应。
早上醒来,身边是空的。餐桌上,少了一个人。晚上,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和圆圆。
圆圆问过几次:“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告诉她:“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要很久才能回来。但是他每个星期都会回来看你的。”
我没有对孩子撒谎,也没有说她父亲的坏话。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必须守住的底线。
陈峰遵守了他的承诺。每个周六,他会准时出现,带圆圆去游乐场,去科技馆,去吃她最喜欢的冰淇淋。他会耐心地陪她,给她讲故事,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周末爸爸”。
每次他送圆圆回来,我们会在门口,简单地交接几句。关于孩子的学习,关于她的健康。我们客气得,像多年的老朋友。
有一次,他送圆圆回来,正好是傍晚。夕阳的余晖从阳台洒进来,给客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能……进去喝杯水吗?”他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地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走进屋,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他的拖鞋。那双拖鞋,我一直没有扔掉。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眼神环顾着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家。
“你把那盆君子兰养得真好。”他指着阳台说。
“嗯,最近刚开花。”
“圆圆的钢琴,好像进步了不少。”
“她很努力。”
我们聊着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他放下水杯,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周雅,她辞职了。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我跟她,已经断得干干净净了。”他补充道,像是在向我汇报。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陈峰,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证明什么呢?证明你浪子回头了?”我摇了摇头,“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不重要了。”他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再犯浑。”
“那就好。”我说,“为了你自己,也别再犯浑了。”
真正的赢,不是把他抢回来,而是找回那个没有他也能好好生活的自己。
我现在,正在努力成为那样的自己。
我的新项目进行得很顺利。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每天都在画图、开会、跑工地。忙碌让我感到充实,也让我没有时间去自怨自艾。
我的才华和能力,在这次的项目中,得到了最大的发挥。甲方很满意,我的合伙人老张,也对我刮目相看。
“林婧,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有一次在庆功宴上,老张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安于现状的女人,没想到你狠起来,比男人还厉害。”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不是狠,我只是不想再输了。
项目结束后,我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我带着圆圆,还有我爸妈,去了一趟云南。
在洱海边,我租了一栋带院子的房子。白天,我们环湖骑行,看苍山的云,看洱海的月。晚上,我陪我爸妈喝茶聊天,给圆圆讲故事。
我妈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她大概已经从我爸那里,知道了我和陈峰的事情。
“婧婧,”终于,在一个晚上,她还是没忍住,“你和小陈,真的……就这么算了?”
“妈,我们都想得很清楚了。”
“可是,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我妈的眼圈红了。
“妈,现在不是旧社会了。”我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自己能挣钱,能养活自己和圆圆。我不需要依靠男人。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
我爸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时,他突然开口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自己觉得好,就行。”
我看着我爸,心里一阵温暖。我知道,他是在支持我。
从云南回来,我的生活彻底走上了正轨。
我升职了,成了事务所的首席设计师。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和自由,可以更好地平衡工作和家庭。
我给圆圆报了她喜欢的舞蹈班。每个周末,我都会陪她去上课。看着她在练功房里,穿着漂亮的舞蹈裙,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我由衷地感到幸福。
我和陈峰,依然保持着“周末爸爸”和“平日妈妈”的默契。我们不再是夫妻,但我们依然是圆圆的父母。为了孩子,我们都愿意放下过去的恩怨,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起他。想起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但那已经不再是伤痛,更像是在看一部老电影。电影里的主角,是年轻时的我们。我会笑,会感慨,但不会再流泪。
因为我知道,那段人生,已经翻篇了。
第七章
又是一年秋天。
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陈峰的母亲打来的。
“婧婧啊,我是妈。”电话那头,老太太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妈,您怎么了?”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我……我住院了。老毛病,心脏不太好。”
“严重吗?在哪家医院?陈峰知道吗?”我一连串地问。
“他知道,他这两天都在医院陪我呢。我就是……就是想见见你和圆圆。”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我没有犹豫:“好,我马上带圆圆过去。”
放下电话,我立刻去学校接了圆圆,然后买了水果和营养品,赶往医院。
在病房门口,我看到了陈峰。
他正蹲在走廊上,背影看起来疲惫又孤单。他面前的地上,扔了好几个烟头。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到是我,他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站起来,掐灭了手里的烟。
“你怎么来了?”
“妈给我打电话了。”我说。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为我推开了病房的门。
老太太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脸色蜡黄。看到我和圆圆,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
“奶奶!”圆圆挣开我的手,扑到床边。
“哎,我的乖孙女。”老太太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我按住了。
“妈,您别动,好好躺着。”
我们在病房里陪了老太太一个下午。我给她削苹果,圆圆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老太太的精神好了很多,脸上一直挂着笑。
傍晚,医生来查房,说老太太情况稳定了,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我让圆圆先跟陈峰回家,我留下来再陪一会儿。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老太太。
“婧婧,”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拍着,“妈知道,是小峰对不起你。”
“妈,都过去了。”
“过不去。”老太太摇了摇头,眼泪流了下来,“这个浑小子,放着你这么好的媳D妇不要,非要在外面瞎搞。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家散了,他自己也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都是报应啊!”
我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不知道该说什么。
“婧婧,妈求你个事。”老太太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你们……复婚吧。看在妈快不行了的份上,也看在圆圆的份上。一个家,不能就这么散了啊。”
我看着老太太恳求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
我能说什么呢?
我能告诉她,我和陈峰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吗?我能告诉她,我现在一个人,过得比以前更好吗?
这对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来说,太残忍了。
我只能沉默。
从医院出来,已经很晚了。
陈峰在楼下等我。
“我送你回去。”他说。
我没有拒绝。
车里,我们一路无话。快到我家小区门口时,他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妈跟你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他低声说。
“我没有。”
“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就是个罪人。我把你伤得那么深,又把我妈气进了医院。我活该。”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脸上写满了悔恨和沧桑。
“陈峰,”我开口道,“别这么说。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知道自己错了,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他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安慰他。
“谢谢。”过了很久,他才说。
“不客气。”我解开安全带,“我到了,你路上小心。”
我下了车,没有回头。
回到家,圆圆已经睡了。小小的身体蜷在被子里,睡颜恬静。
我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心里一片柔软。
这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走到客厅,习惯性地想打开电视。晚饭后,看看新闻,或者追一部剧,已经成了我独处时的新习惯。
我拿起遥控器,手指在开机键上悬停了很久。
电视机的音量,上一次,是多少来着?
我已经不记得了。
好像也不再重要了。
我最终,没有按下那个按钮。
我把遥控器轻轻地放回茶几上,走到阳台。
夜色如水,星光璀璨。
晚风吹来,带着桂花的香气。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胸腔,都充满了自由和清新的空气。
我知道,我赢了。
不是赢了陈峰,也不是赢了那段失败的婚姻。
我赢回了,那个完整的,自由的,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林婧。
转载请注明来自极限财经,本文标题:《我的老公出差3个多月了刚回来,这几天也许是房事有点频繁(中年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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