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刺在我的神经上。这是我公公最喜欢的音量,他耳朵有点背,而我的丈夫陈凯,似乎已经把这个习惯刻进了骨子里,哪怕公婆已经回老家半年了。
我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到15。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五岁儿子豆豆玩乐高积木的细碎声响。我刚舒出一口气,陈凯就从沙发上探过身,拿过遥控器,眼睛还盯着屏幕上的抗战剧,手指熟练地一按。
音量不大不小,又回到了35。
我的心,也跟着那个数字,沉了下去。我下意识地去整理茶几的角落,那里放着一本相册。我没有打开,只是用指尖抚过蒙着一层薄灰的皮质封面,里面有一张我和陈凯刚认识时的合影,他的眼睛像含着星星,整个世界里仿佛只看得到我。
“豆豆,明天幼儿园要交手工作业,你跟爸爸一起做,好不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豆豆头也不抬:“爸爸要看电视。”
陈凯的目光终于从电视上挪开,落在我和儿子身上,带着一丝不耐烦:“明天再说,急什么。”
他这副样子,已经持续了快一年了。那种反常的沉默,像一层密不透风的保鲜膜,把我们三个人紧紧裹在里面,谁都喘不过气。我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凯,我们谈……”
“谈什么?”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又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了?林微,你能不能别这么累,也让我歇歇。”
“我……”那个“谈”字,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其实我想说,他上个月的奖金,是不是又拿去给他弟弟还信用卡了?那笔钱,我是在他换下的裤子口袋里,看到的一张ATM转账凭条才知道的。
可我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怕,怕一开口,这个勉强维持着“家”的形状的空壳,会瞬间崩塌。
这是我们冷战的第七天。起因是我发现他偷偷把他那台旧笔记本电脑给了刚上大学的堂妹,而那台电脑里,存着我整整三个月的心血——一个重要的设计方案初稿。我问他,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台破电脑而已,你至于吗?再说了,小妹上大学,没电脑怎么行?”
“那我的方案呢?”我气得发抖。
“你再做一份不就行了?多大点事。”他标志性地揉了揉鼻梁,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无比陌生。那个会在我加班时,默默煮好一碗热汤面的男人,那个会在我生病时,整夜不睡量体温的男人,好像被眼前这个“多大点事”的陌生人,吞噬得一干二净。
我把自己关进书房,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把方案重新赶了出来。交稿那天,老板拍着我的肩膀说:“林微,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我笑了笑,心里却空得像个黑洞。
我赢了工作,却感觉输掉了整个世界。
这天晚上,豆豆半夜发起了高烧。我抱着滚烫的儿子,一遍遍用温水给他擦拭身体。陈凯被我开灯的动作惊醒,翻了个身,含糊地问:“怎么了?”
“豆豆发烧了,三十九度二。”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哦……吃点退烧药不就好了。”他嘟囔着,又睡了过去。
我看着他安稳的睡颜,再看看怀里烧得小脸通红的儿子,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没有再叫他,一个人抱着孩子,穿好衣服,拿上钱包钥匙,冲下了楼。
深夜的急诊室,人满为患。我抱着豆豆,在冰冷的长椅上,从黑夜坐到天明。豆豆在我怀里哼哼唧唧,一声声“妈妈”,像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
凌晨五点,陈凯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你们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慌。
“医院。”我言简意赅。
“哪个医院?怎么不叫我?!”他的声音高了八度,仿佛做错事的人是我。
我挂了电话,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抱着退了烧,沉沉睡去的豆豆,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忽然觉得,就到这里吧。这个叫“家”的地方,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守下去了。
第一章:无声的甜
办完出院手续,我带着豆豆回了娘家。
我妈开门看到我和豆豆,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我怀里的孩子,嗔怪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豆豆发烧了,刚从医院出来。”我脱下鞋,疲惫地坐到沙发上。
我妈一边给豆豆盖上小毯子,一边絮絮叨叨:“陈凯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这当爹的,也太不上心了!”
我没说话,只是觉得眼眶发酸。
我爸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他的智能手机,一脸为难:“微微,你帮我看看,这个什么健康码,怎么又打不开了?上次你教我的,我忘了。”
我接过手机,是我去年给他们换的最新款。我耐心地,一步一步地重新教他。从解锁,到找到应用程序,再到刷新页面。我爸戴着老花镜,凑得很近,嘴里不停地说:“哎呀,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记不住。”
“爸,不难,你多用几次就熟了。”我把手机递还给他,心里却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我能不厌其烦地教爸爸用一个软件几十遍,却无法再跟陈凯心平气和地沟通一件事。
原来,一个家最怕的不是吵架,而是把日子过成了默剧,谁也不愿先开口说台词。
这是我尝到的第一种“甜头”——被看见的甜。
在娘家,我的疲惫被妈妈看在眼里,她会默默给我端来一碗热汤;我的烦躁被爸爸看在眼里,他会假装看电视,却把声音调到最小。我不需要声嘶力竭地去证明“我很累”,他们就能看得到。
我开始重新审视我和陈凯的婚姻。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想起刚结婚那会儿,他也曾给过我这样的“甜”。
我喜欢吃辣,他无辣不欢。可自从我怀孕后口味变得清淡,我们家的餐桌上,就再也没出现过一道辣菜。直到豆豆出生,我身体恢复,有一次我妈来家里吃饭,做了一道水煮鱼。他一个人,几乎吃光了整盆菜,辣得满头大汗,嘴里却说:“真过瘾,好久没吃这么痛快了。”
我当时心里一暖。原来他不是不爱吃,只是为了我,一直在忍耐。
还有一次,我跟公司新来的实习生起了争执,受了委屈,回家后一句话不想说。他看出来了,没多问,只是默默地把豆豆带到房间里,关上门,给了我一个安静的空间。等我情绪平复,他才走出来,递给我一杯热牛奶,说:“工作嘛,总有不顺心的时候。别往心里去,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的喜怒哀乐,他都懂,都看在眼里。
可什么时候开始,他“瞎”了呢?
是豆豆出生后,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忽略了他?还是他工作越来越忙,压力越来越大,没空再来体察我的情绪?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种“被看见”的感觉,一旦尝过,就再也戒不掉。就像习惯了光明的人,无法再忍受黑暗。
在娘家住了三天,陈凯的电话、微信,狂轰滥炸。我一概不理。
第四天,他直接找到了我公司楼下。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看到我,他几步冲上来,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林微,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
“我想怎么样?”我甩开他的手,冷笑,“陈凯,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就在公司门口的大街上,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对峙着。
“豆豆发烧,你为什么不叫我?拉黑我,不回家,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他质问我,语气里满是控诉。
“叫你?我叫你了,你说吃点退烧药就好。陈凯,你睡得那么香,我怎么忍心打扰你的好梦?”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有同事路过,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不想把家里的难堪,展览给外人看。
“我们找个地方谈。”我说着,转身朝旁边的咖啡馆走去。
他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我们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和十年冷暖的婚姻。
他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软了下来:“微微,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太累了,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我……”
“工作上的问题,就可以成为你对儿子不管不顾的理由吗?”我打断他。
他标志性地揉了-揉鼻梁,低下了头。
“那台电脑,我不是故意要给小妹的。我以为你备份了。”
“你以为?你总是你以为!”我压抑许久的火气,终于爆发了,“你以为我每天在家带孩子很轻松,你以为我不用上班赚钱,你以为我做的那些方案都是信手拈来,你以为你弟弟的赌债是个无底洞,我跟你一起填就理所当然?”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嘶吼。
咖啡馆里所有人都朝我们看来。
陈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猛地站起来,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拍在桌子上:“你吼什么!不就是钱吗?给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
我看着桌上那沓散开的红色钞票,再看看他决绝的背影,视线瞬间模糊。
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我和他之间,好像真的,完了。
第二章:分担的涩
我和陈凯陷入了更彻底的冷战。
我搬回了家,但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分房睡,吃饭时间错开,唯一的交流,是关于豆豆。
“豆豆的学费该交了。”
“周末他要去上画画课,你送还是我送?”
除此之外,再无别话。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棺材。豆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小心翼翼,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爱闹。
有一次,我正在厨房做饭,豆豆跑进来,抱着我的腿,小声问:“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爸爸了?”
我心里一抽,差点切到手。我蹲下来,看着儿子清澈又带着不安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这么问?”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因为……你们都不说话了。王阿姨说,爸爸妈妈不说话,就是要分开了。”豆-豆的眼圈红了。
王阿姨是我们的邻居,一个热心肠的八卦爱好者。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我抱住豆豆,下巴抵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喉咙发紧:“傻孩子,爸爸妈妈没有不说话,我们只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苍白的借口。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最能刺痛大人的心。我意识到,我和陈凯的战争,已经开始波及到我们最无辜的儿子。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走进了陈凯睡的客房。
他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手机。见我进来,他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
“有事?”他的语气,客气又疏离。
“陈凯,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豆豆今天问我,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沉默。
长久的沉默,只听得见空调的送风声。
“你想怎么样?”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就散了。我不想豆豆生活在一个没有温度的家庭里。”
他又沉默了。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说:“微微,搬回来睡吧。”
我没动。
“客房的空调不太好,你晚上会冷。”他说。
那一刻,我差点就心软了。这是我们冷战以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带有“关怀”意味的话。
但我忍住了。
我知道,一句“回来睡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张床的距离,而是两颗心的距离。
“等你想清楚了,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再来跟我谈吧。”我丢下这句话,关上了客房的门。
回到主卧,我躺在冰冷的双人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开始思考,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起了我的第二种“甜头”——被分担的甜。
恋爱时,陈凯会抢着做所有事。我来例假,他会承包所有的家务;我工作累了,他会给我按摩捶背;我说想吃城西那家的小笼包,他会开一个小时车去买回来。
那时候,我觉得“责任”这个词,就是他宽厚的肩膀。
可婚后,尤其是有了豆豆之后,一切都变了。
家务,成了我一个人的事。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我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从早转到晚。
带孩子,也成了我一个人的事。给豆豆喂奶、换尿布、洗澡、哄睡,半夜惊醒,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他呢?他成了“赚钱养家”的功臣。回到家,他把公文包一扔,就瘫在沙发上,理由永远是“我上班很累”。
好像我的累,就不是累。
婚姻里,钱不是最大的问题,被当成外人的感觉才是。
我不是要他赚多少钱,我只是希望,在我被家务和孩子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他能搭把手,对我说一句:“老婆,辛苦了,剩下的我来。”
我希望他能明白,家是两个人的,责任也应该是两个人共同承担的。
这种“被分担”的甜,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了。
久到我都快忘了,原来被人分担,是那么轻松的一件事。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
那天我公司临时有急事,需要回去加班。走之前,我把豆豆托付给陈凯。
“我下午五点回来,你记得中午给他做饭,下午带他去上画画课。”我嘱咐道。
“行吧。”他坐在电脑前,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这是他的口头禅,在心情好时是“好的”,在不耐烦时是“知道了”,而此刻,显然是后者。
我心里不踏实,但也没办法。
下午四点,我提前忙完,往家里赶。刚出电梯,就听到我们家传来豆豆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开门冲进去。
客厅里一片狼藉。玩具撒了一地,零食包装袋扔得到处都是。陈凯一脸烦躁地坐在沙发上,对着豆豆吼:“哭哭哭!就知道哭!不就是一盒颜料吗?明天再给你买!”
豆豆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就要那个!就要那个!老师说今天就要用!”
我走过去一看,才发现画画用的那盒水彩颜料,被陈凯不小心打翻了,红的、黄的、蓝的,糊了一地,像一幅抽象派的灾难画。
我压着火,问陈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让他自己收拾画具,他非要我帮忙,我一拿就掉了。”他还在推卸责任。
“你中午给他吃什么了?”我瞥了一眼厨房,冷锅冷灶,没有一点开火的痕迹。
“……叫了外卖,汉堡。”他声音小了下去。
我什么话都没说,放下包,走进储物间,拿出新的水彩颜料,然后蹲下来,抱着还在抽泣的豆豆,柔声说:“豆豆不哭,妈妈有新的颜料。我们现在就去上课,还来得及。”
豆豆看到新颜料,立马止住了哭。
我牵着豆豆,换好鞋,准备出门。从始至终,没有看陈凯一眼。
就在我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他突然从后面叫住我。
“林微。”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
我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件具体的事情,如此干脆地道歉。
“我以为……我以为带一天孩子,很简单。”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挫败和狼狈,“我不知道他中午不爱吃汉堡,我不知道画画课要提前准备好所有东西,我不知道他发起脾气来这么难哄……我……”
他说不下去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现在,你知道了。”
说完,我带着豆豆,走出了家门。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
客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拖得能反光。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走过去一看,陈凯正系着我那件粉色的围裙,笨拙地在洗碗。水池里堆满了锅碗瓢盆,看样子,他尝试做饭了,虽然大概率是失败了。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脸上有一丝不自然:“你回来了。我……我试着做了个西红柿炒蛋,糊了。”
我看着他手上的泡沫,和那件滑稽的粉色围裙,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就软了一下。
“我来吧。”我说。
“不用。”他拒绝了,态度很坚决,“你上了一天班,又带豆豆去上课,累了。去歇着吧。”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我说“你累了”。
也是第一次,主动从我手里,接过了家务活。
我没有再坚持,转身走出了厨房。坐在沙发上,我能清楚地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并不熟练,但却格外悦耳的洗碗声。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安稳。
我知道,这离真正的和解,还很远。但至少,他开始尝试了。
他开始尝试去“看见”我的辛苦,开始尝试来“分担”我的责任。
这种改变,比一万句“我爱你”,都更让我心动。
第三章:尊重的暖
厨房里的洗碗声,成了我们家那段时间唯一的背景音乐。
陈凯似乎铁了心要改变。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成品经常惨不忍睹,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但他没有放弃。他会在我下班前,把米饭焖好,把菜洗好切好。我回来后,只需要下锅炒一炒,就能很快吃上晚饭。
他开始参与到豆豆的教育中。每天晚上,他会陪豆豆读半个小时的绘本,检查他的手工作业。周末,他会主动提出带豆豆去公园或者科技馆。
豆豆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家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冰冷。虽然我和他之间,话依然不多,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消失了。
有一次,我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客厅里留着一盏昏黄的夜灯。餐桌上,盖着一个保温罩。我打开一看,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莲子羹,旁边贴着一张便签,是陈凯的字迹:
“太晚了,别吃别的了,喝点这个,暖暖胃。”
我端起那碗甜汤,一勺一勺地喝着,鼻头阵阵发酸。
有些失望,不是一次攒够的,是像灰尘一样,每天落一点,直到有一天,再也擦不干净了。而有些温暖,也像微光,一点一点,也能照亮整片黑暗。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慢慢地,回到从前。
直到他弟弟陈阳的电话,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那天是周六,我们一家三口难得清闲。陈凯正在阳台上给我的花浇水,豆豆在客厅里看动画片,我靠在沙发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电话铃声响起,陈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走到阳台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接电话。
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我能从他越来越差的脸色,和不断重复的“不行”、“我没钱”、“你自己想办法”这些词句里,猜出个大概。
又是为了钱。
挂了电话,陈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标志性地揉着鼻梁,一言不发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怎么了?”我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
“没事。”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是陈阳吧?”我追问,“又跟你要钱?”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别管了。”
“我别管了?”我气笑了,“陈凯,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弟弟一次又一次地跟你要钱,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瞒你!”他提高了音量,“我只是不想你跟着烦心!”
“我不烦心?他上次欠的五万块,是不是你拿我们准备给豆豆报早教班的钱去还的?这次呢?他又闯什么祸了?”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行吧。”他颓然地坐到沙发上,用那种我最讨厌的语气说,“他……他跟人合伙做生意,被骗了,欠了二十万。对方逼得紧,说再不还钱,就要去他单位闹。”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二十万。
对于我们这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所以,你又准备拿家里的钱去给他填窟窿?”我冷冷地问。
“他是我弟!”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是你老婆!”我针锋相对,“陈凯,这不是一万两万,是二十万!我们这个家,经不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豆豆。他关掉电视,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快要哭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凯,我们去车里谈,别吓着孩子。”
地下车库,密闭的空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我不同意。”我率先开口,态度坚决,“这笔钱,我们不能给。不是我们狠心,是他自己不争气!你这次帮了他,下次呢?他这个无底洞,什么时候能填满?”
“那能怎么办?看着他被逼死吗?”陈凯痛苦地抓着头发。
“报警。这是诈骗,应该让警察来处理。”
“不行!”他立刻否决,“报警了,他这辈子就毁了!单位肯定会开除他,档案里会留下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那我们这个家就活该被他毁掉吗?”我红着眼眶,盯着他,“陈凯,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豆豆?你想过我们以后怎么办吗?”
他沉默了。
就在我以为他要像以前一样,为了他所谓的“兄弟情”,牺牲我们这个小家的时候,他却做了一件,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他妈妈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开了免提。
“妈,陈阳出事了。”他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我婆婆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阳阳怎么了?”
“他被人骗了,欠了二十万。”
“什么?!”婆婆的声音尖锐得刺耳,“这个败家子!我早就跟他说过,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他就是不听!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对方逼得很紧,说不还钱就要去他单位闹。”陈凯的声音很平静。
“那可不行啊!这要是闹到单位,他工作就没了!”婆婆急得快哭了,“阿凯,你快想想办法,你得帮帮你弟弟啊!你们可是亲兄弟!”
来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这才是重点。
我等着陈凯像往常一样,满口答应,然后挂了电话,再来跟我做思想工作,逼我就范。
然而,我等来的,却是陈凯异常清晰,也异常坚定的一句话。
“妈,我没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
“怎么会没钱呢?你和林微两个人上班,一个月不少挣呢!”婆婆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相信。
“我们每个月要还房贷,要养豆豆,要存钱给豆豆上学,还要给你们生活费。我们没有二十万的存款。”陈凯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那……那怎么办啊?”婆婆六神无主。
“我跟林微商量了。”陈凯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我们一致认为,这件事,应该报警。让陈阳自己去承担后果,吸取教训。我们不可能帮他还一辈子债。”
他说的是,“我跟林微商量了”,“我们一致认为”。
他把我,放在了和他并肩的位置上。他没有把我当成一个需要被通知、被说服的“外人”,而是当成了一个可以共同决策、共同面对的“战友”。
电话那头,婆婆开始哭天抢地,骂陈凯不孝,骂我这个做嫂子的铁石心肠。
陈凯没有挂电话,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妈妈骂累了,他才平静地说:“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如果你和爸那边能凑出钱来帮他,我们不反对。但我们这个小家,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了。林微还要上班,我先挂了。”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甚至没给我婆婆再说话的机会。
车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他,这个我以为已经很熟悉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不怕妈生气?”我试探着问。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我更怕你生气。”
他顿了顿,继续说:“微微,以前是我不对。我总觉得,你是家人,我弟也是家人,我夹在中间,就只能委屈你。我总想着,你通情达理,多担待一点,事情就过去了。可我忘了,家人的意思,不是让你无限度地退让和牺牲。家人的意思,是尊重。”
“我尊重我弟的选择,所以他也要为他的选择负责。我更要尊重你,尊重我们这个家。因为这里,才是我真正的根。”
那一刻,我尝到了第三种“甜头”——被尊重的甜。
他不再把我当成他的附属品,不再认为我的意见无足轻重。他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平等的个体来尊重。他尊重我的感受,尊重我的决定,尊重我们共同建立的这个家。
这种尊重,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温暖人心。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覆在了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上。
他的手,很暖。
第四章:撑腰的稳
陈阳的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
我公公婆婆把老家的房子抵押了,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总算凑够了二十万,把这个窟窿填上了。
经此一役,陈阳消停了不少,找了一份正经工作,开始踏踏实实上班。我婆婆对我的态度,也从以前的挑剔和不满,变得客气了许多。她大概是想明白了,她那个小儿子靠不住,将来能指望的,还是我们这个家。
而我和陈凯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他不再是那个回到家就瘫在沙发上的“甩手掌柜”,而是会主动分担家务,会陪着豆豆写作业,会记得在我来例假时,给我冲一杯红糖水。
我们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我们会聊工作上的烦心事,会讨论豆豆的教育问题,甚至会像热恋时那样,在睡前分享一些无聊的八卦。
家,终于又有了家的样子。
我以为,这就是幸福的终点。但生活,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新的考验。
我的事业,迎来了新的机会。
公司准备在邻市开拓新市场,需要派一个得力的负责人过去,常驻一年。老板第一个就想到了我。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项目成功,我回来之后,职位和薪水,都会有质的飞跃。
但我犹豫了。
常驻一年,意味着我要和陈凯、豆豆分开。豆豆还这么小,他离不开我。而且,我一旦走了,家里所有的重担,都会压在陈凯一个人身上。他能行吗?我们的关系,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吗?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凯。
我做好了他会反对的准备。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老婆为了事业,离开家整整一年。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起头,认真地对我说:“微微,这是个好机会,你应该去。”
我愣住了:“那……家里怎么办?豆豆怎么办?”
“家里有我。”他说得斩钉截铁,“豆豆我来带,家务我来做。你放心去追你的梦想,你的身后,有我。”
男人总以为女人要的是千言万语的爱,其实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坚定的眼神,和一句“别怕,有我”。
那一刻,我尝到了第四种“甜头”——被撑腰的甜。
不是在我被欺负时,他站出来替我打抱不平。而是在我人生的重要路口,在我自己都摇摆不定的时候,他能成为我最坚实的后盾,给我无条件的支持和鼓励。
他没有说“你走了我怎么办”,而是说“你放心去,家里有我”。
这种“被撑腰”的感觉,让我觉得无比心安和踏实。
我最终接受了公司的任命。
走之前,我把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豆豆的兴趣班、保险、换季的衣物……我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反复跟陈凯交代。
他没有不耐烦,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对我说:“放心吧,我都记下了。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我启程那天,他带着豆豆来送我。
在高铁站的入口,豆豆抱着我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妈妈,你不要走,豆豆不想你走。”
我的心也跟着碎了。我蹲下来,抱着儿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陈凯,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接过我的行李箱,然后把豆豆抱进怀里,对他说:“豆豆,妈妈不是去玩,她是去打怪兽。等她打完怪兽,就回来当我们的英雄了。我们要做妈妈最坚强的后盾,对不对?”
豆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止住了哭声。
陈凯看着我,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去吧,别担心家里。记得每天跟我们视频。”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过身,不敢再看他们父子俩,快步走进了检票口。
在邻市的工作,比我想象的要辛苦得多。
作为新市场的开拓者,我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开会、见客户、做方案,加班到深夜是家常便饭。
但无论多晚,我都会跟陈凯和豆豆视频。
看着视频里,豆豆兴奋地跟我分享他新画的画,陈凯在一旁提醒他早点睡觉,我所有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
陈凯比我想象的,做得要好得多。
他每天准时接送豆豆上下学,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甚至学会了做几道像样的拿手菜。
有一次,豆豆在视频里骄傲地对我说:“妈妈,爸爸今天做了可乐鸡翅,比你做的还好吃!”
陈凯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梁。
我笑着说:“那等妈妈回来,要好好尝尝爸爸的手艺。”
当然,一个男人独自带孩子,不可能一帆风顺。
有一次,我半夜接到陈凯的电话,他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无助:“微微,豆豆又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五,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现在一直在说胡话,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能想象到他一个人的慌乱。我隔着电话,冷静地指导他:“别慌,先用温水给他物理降温。我现在就订最早的一班车回去。你看着他,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我连夜赶了回去。到家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陈凯一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看到我,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声音都哽咽了:“你可算回来了。”
我摸了摸豆豆的额头,烧已经退下去了不少。我看着憔悴的陈凯,心里又疼又暖。
“辛苦你了。”我说。
他摇了摇头:“跟你比,我这不算什么。我以前总觉得,带孩子做家务,能有多累。现在我才知道,是我太想当然了。”
我们一起把豆豆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普通的病毒性感冒,没什么大碍。
从医院出来,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远处嬉戏的孩子。
那是黄昏时分,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微微,”陈凯突然开口,“等这个项目结束,你就回来吧。别那么拼了。”
我心里一沉,以为他要退缩了。
“我不是要你放弃事业。”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解释道,“我是觉得,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你可以把重心转回本地,或者,我也可以努力一点,争取调到你那个城市去。总之,我们一家人,不能再分开了。”
“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在外面那么辛苦。也不想再让豆豆,一提到妈妈就想哭。”
他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这个家,需要你。我和豆豆,都需要你。”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把“上班很累”挂在嘴边的男人,这个曾经对我所有的付出都视而不见的男人,如今,却能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我的辛苦,如此坚定地想要为我分担。
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不会分开了。
因为,我尝到了婚姻里,最让人上瘾的那几种“甜”。
被看见,被分担,被尊重,被撑腰。
还有最后一种,也是最重要的一种。
第五章:惦记的暖
我在邻市的项目,提前半年就圆满完成了。
老板对我大加赞赏,给了我升职加薪的承诺,希望我能留在那里,继续深耕。
我拒绝了。
我告诉老板,我的家人,比我的事业更重要。
回到家的那天,陈凯和豆豆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家里被装饰得像童话世界,挂满了气球和彩带。餐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着:“欢迎妈妈英雄回家!”
豆豆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怎么都不肯撒手。
陈凯站在一旁,看着我们母子,笑得一脸温柔。
那一晚,他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水煮鱼,辣子鸡,麻婆豆腐……餐桌上,一片红红火火。
“你不是不能吃辣吗?”我夹了一筷子水煮鱼,辣得直吸气,心里却甜丝丝的。
“偶尔吃一次,没事。”他给我盛了一碗汤,“你慢点吃,刚回来,胃还适应不了这么重口的。”
成年人的崩溃,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洗完澡,还能对着镜子若无其事地吹头发。而成年人的幸福,也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餐桌上,那一碗恰到好处的汤。
我回归家庭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陈凯依然会在下班后,主动分担家务。他会在我做饭的时候,在一旁帮我打下手;会在我拖地的时候,把豆豆带到房间里,不让他出来捣乱。
他依然会参与豆豆的成长。他会耐心地教豆豆骑自行车,会在豆豆耍赖哭闹的时候,用男人的方式,跟他讲道理。
我们的沟通,也变得更加顺畅。
我会跟他分享我工作中的新挑战,他也会跟我讨论他遇到的瓶颈。我们成了彼此最忠实的听众,和最可靠的战友。
有一次,我妈过生日,我想给她买一个好一点的按摩椅。我看中了一款,要一万多,有点犹豫。
我跟陈凯商量,他听完,二话不说,直接把他的工资卡递给我:“买。咱妈辛苦了一辈子,该享享福了。钱不够,我这还有。”
我看着他,想起了以前,他为了给他弟弟还钱,偷偷挪用家里存款的样子。
他的口头禅“行吧”,也变了味道。以前他说“行吧”,是敷衍和不耐。现在,当我对他说“老公,我们周末带豆豆去郊游吧”,他会笑着说“行吧”,那是宠溺和答应。当豆豆闯了祸,我瞪着眼睛要发火时,他会把我拉到一旁,说“行吧,行吧,孩子还小,我来教育”,那是担当和安抚。
我终于尝到了第五种“甜头”——被惦记的甜。
这种甜,不是情人节的玫瑰,也不是生日的惊喜。
它是我加班晚归时,他留下的那盏夜灯;是我随口一提想吃什么,第二天就会出现在餐桌上的那道菜;是我换季容易咳嗽,他会提前买好的梨子和冰糖;是我抱怨高跟鞋磨脚,他会默默在我车里备好的一双平底鞋。
它是一种渗透在柴米油盐里的,无声的惦记。
他把我的喜好,我的习惯,我的所有小细节,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然后用行动,一点一点地表达出来。
这种细水长流的惦记,比任何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更能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我曾经以为,我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甚至想过,离婚,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但现在我明白,没有天生就完美的伴侣,只有在漫长的岁月里,愿意为你改变,愿意与你共同成长的战友。
真正的和解,不是原谅,而是算了。不是忘记,而是放过自己。我放过了那个曾经执拗于“为什么他不爱我了”的自己,也给了他一个重新学习“如何去爱”的机会。
这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一部温情的家庭剧。
电视机的音量,不大不小,是我最喜欢的15。
豆豆靠在我怀里,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陈凯坐在我身边,他的标志性动作,揉鼻梁,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现在更习惯的动作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电视剧演到了结局,一家人历经波折,最终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吃饭。
我看得有些出神。
陈凯关掉了电视,客厅里一片安静。
他起身,走进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杯水。他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杯温热的水,轻轻地放进了我的手里。
杯壁的温度,刚刚好,熨帖着我的掌心。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和笑意,那句到了嘴边的“谢谢”,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我只是收紧了手指,用力地握住了那杯水,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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