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陷在沙发里,意识介于睡着和醒来之间。
电视开着,一部不知名的都市剧,男女主角正为了某个我没看明白的误会声嘶力竭。
茶几上,半杯凉透的柠檬水。
妻子孟苇出差第三天,家里空得像个巨大的回音洞。
我划开屏幕,凌晨一点半。
来电显示:林夏。
我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
我脑子嗡的一下,清醒了。
这么晚,一个女同事,打电话给我?
我摁了接听,声音有点干涩,“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夹杂着细微的抽泣。
“陈……陈阳哥……”
她的声音又轻又飘,像一片羽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
“是我,林夏。”
“我知道,”我坐直了身体,皱起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我发烧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非常虚弱。
“好难受……头好晕……”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半夜发高烧,身边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慌。
“你量体温了吗?多少度?”
“三十九度二……”她带着哭腔,“我刚自己测的……我不敢一个人去医院,我怕……”
三十九度二。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几乎没有犹豫,“你别怕,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可是……太晚了,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陈阳哥?”她还在客气,但声音里的依赖感已经藏不住了。
“别废话了,赶紧发地址。你现在还能动吗?把门给我留个缝。”
“嗯……嗯……”
挂了电话,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玄关的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穿着皱巴巴的T恤和睡裤,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管不了那么多了。
救人如救火。
林夏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一个老式小区,没有电梯。
我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五楼,她家的门虚掩着。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药味和外卖盒酸腐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客厅里很乱,沙发上堆着衣服,地上散落着零食包装袋。
一个年轻女孩独居的真实写照。
“林夏?”我喊了一声。
卧室里传来微弱的回应。
我走进去,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光,看见她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
床头柜上,放着一支电子体温计,还有一瓶拧开了但没喝几口的水。
她看到我,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像受了惊的小鹿。
“陈阳哥……”
“行了,别说话了。”
我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还能走吗?我送你去医院。”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使不上劲,晃了一下又倒回床上。
“我……我没力气……”
我没再多说,转身从衣柜里给她扯了件厚外套,然后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裹严实。
她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
我半抱半扶地把她弄下楼,塞进车里。
一路上,她靠在副驾驶座上,头歪向一边,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车速也提到了极限。
深夜的急诊室,永远比白天更像人间炼狱。
各种呻-吟声、哭喊声、家属焦急的脚步声,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构成一幅焦灼的浮世绘。
我跑前跑后,挂号,缴费,带她去分诊台。
护士给她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五。
“甲流还是乙流?最近多得很。”护士头也不抬,语气麻木。
“先去验个血,做个流感筛查。”
又是一通折腾。
抽血的时候,林夏大概是烧糊涂了,针扎进去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发酸。
想起了我刚毕业那会儿,也是一个人,生了病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只能硬扛。
这城市太大,也太冷。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孤独地活着。
等待结果的时候,我扶她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她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身体滚烫,还在微微发抖。
“陈阳哥,谢谢你……”她喃喃地说,“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谁都有个三灾六难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让她安心一点。
“我……我给我男朋友打电话了,他手机关机……”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他去外地出差了,我一个人好害怕。”
原来有男朋友。
我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瞬间消散了,只剩下纯粹的同情和作为前辈的责任感。
“别想那么多了,先看病要紧。”
检查结果出来,是甲流。
医生开了药,需要输液。
我在缴费窗口和药房之间来回跑,等护士把吊瓶挂上,安顿好林夏,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输液室里很安静,只有药水滴落的声音。
林夏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很差,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她旁边,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忽然睁开眼,看着我。
“陈阳哥,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说什么胡话,”我打了个哈欠,“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睡吧,我在这儿守着。”
她没再坚持,只是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感激,有依赖,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嫂子……不会生气吧?”
我愣了一下。
“她出差了,不知道。”
说完我就后悔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在解释什么。
“哦……”她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输液室的灯光很白,照得人脸-色惨淡。
我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地流进她的血管,感觉时间也变得黏稠而漫长。
手机震了一下,是孟苇发来的微信。
“落地了,刚到酒店。你睡了没?”
后面附了一张她在酒店房间的自拍,笑容明媚,带着职业性的干练。
我看着照片,心里一阵恍惚。
照片里的世界,和我眼前的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的、疲惫的凌晨,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
我回了句:“刚准备睡,你早点休息。”
我撒了谎。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
也许是不想让她担心,也许是懒得解释这半夜三更的复杂情况。
或许,潜意识里,我只是不想打破此刻这种……微妙的平静。
一瓶水吊完,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夏的体温降到三十八度,人也精神了一些。
我开车送她回家,把她安顿在床上,又下楼给她买了白粥和电解质水。
“陈阳哥,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她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眼圈还是红的。
“行了,别客气了。你今天就请假在家好好休息,工作的事我跟总监说。”
“嗯。”
我看着她,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病得这么重,身边却空无一人。
心里那点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她搅动着碗里的粥,动作停顿了一下。
“后天吧……应该。”
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我没再追问,别人的感情问题,我没资格也没兴趣掺和。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我准备离开。
“陈阳哥!”她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她仰着脸看我,眼睛亮晶晶的,“你……真是个好人。”
我笑了笑,没当回事。
“好人卡”这种东西,我年轻的时候收得多了。
回到家,天已经大亮。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骨头都像是散了架。
这一夜,比加三天班还累。
接下来的两天,林夏没来上班。
她会在微信上跟我汇报她的情况。
“陈-阳哥,我今天好多了,已经退烧了。”
“陈阳哥,我喝了你说的那个粥,感觉胃里舒服多了。”
“陈阳哥,谢谢你那天晚上的外套,我已经洗干净了,上班带给你。”
对话很正常,就是普通同事间的关心。
但我心里,总觉得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她对我,似乎多了一份超越普通同事的亲近和依赖。
而我,对她,也多了一份莫名的……责任感。
孟苇出差回来了。
她给我带了当地的特产,还有一件我念叨了很久的冲锋衣。
生活回归了正轨。
我陪她吃饭,看电影,聊她这次出差的见闻。
关于林夏生病的事,我只字未提。
不是想刻意隐瞒,就是觉得……没必要。
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说出来,倒显得我好像在邀功。
而且,我了解孟苇。
她是个很理性,甚至有点冷感的人。
在她看来,成年人就该为自己负责。半夜发烧这种事,要么自己打车去医院,要么打120,麻烦一个已婚的男同事,算怎么回事?
我不想为这种事跟她争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一,林夏来上班了。
她看起来还有点虚弱,脸色苍白,但化了淡妆,显得很有精神。
她提着一个纸袋子走到我工位旁。
“陈阳哥,你的外套。”
“客气了。”我接过来。
“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饭吧?就今天中午。”她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下意识地想拒绝。
但看着她那张充满期待的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
中午,我们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料店。
环境很安静。
林夏很会找话题,从工作上的困惑,聊到她大学时的趣事,再到对这个城市的憧憬和迷茫。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地看着我。
那种眼神,充满了崇拜和信赖。
说实话,我很受用。
在孟苇那里,我很少能得到这样的眼神。
我们是大学同学,知根知底,爱情早就转化成了亲情。她看我,就像看一个……熟悉的家具。
可靠,但毫无惊喜。
“陈阳哥,你跟嫂子感情真好。”林夏忽然说。
“嗯?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啊,”她歪着头,很认真地说,“你是个特别顾家,特别有责任感的人。嫂子能嫁给你,一定很幸福。”
我笑了笑,没接话。
幸福吗?
或许吧。
但更多的是一种……惯性。
像两棵长在一起很久的树,枝叶交缠,根系相连,分不开了。
但风,已经吹不动我们了。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从那之后,我和林夏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
她会给我带自己做的便当,会找我请教工作上的问题,偶尔,我们也会在茶水间聊几句天。
一切都很有分寸。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我能感觉到,公司里已经有了一些风言风语。
毕竟,一个已婚的部门主管,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实习生走得太近,总会引人遐想。
我开始有意识地和她保持距离。
她约我吃饭,我借口加班推掉了。
她给我发微信,我隔很久才回,而且语气很官方。
林夏是个聪明的女孩,她很快就感觉到了我的疏远。
她没再主动找我,只是在开会或者走廊上碰到的时候,会对我笑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失落。
我松了口气。
这样最好。
回到安全的距离,对谁都好。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那天晚上。
又是凌晨。
我被手机铃声吵醒。
看到屏幕上“林夏”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孟苇,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才接起电话。
“喂?”
“陈阳哥……”
还是那个声音,虚弱,无助,带着哭腔。
“我……我又发烧了……”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而是荒谬。
怎么又来了?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多少度?”我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冷硬。
“三十九度……我好难受,陈阳D哥……你能不能……再送我去一次医院?”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乞求。
我沉默了。
客厅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我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样子,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被高烧和孤独包围。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拒绝。
我已经有妻子了,我不该在深夜去另一个女人的家。
而且,这第二次发烧,实在太蹊生疑窦。
但情感上,我做不到。
我狠不下那个心。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她真的病得很重,我却因为自己的猜忌而见死不救,那我后半辈子都不会心安。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我挂了电话,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我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还是在一步步滑向深渊?
我不知道。
我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准备出门。
经过卧室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
孟苇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
我心里一阵愧疚。
我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
“公司服务器出了点紧急问题,我得过去一趟,你继续睡。”
发送。
我又撒了谎。
而且,是当着她的面。
车开在寂静的街道上,我的脑子一团乱麻。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只是去帮一个生病的同事,仅此而已。
但我的心虚,却像黑夜里的影子,怎么也甩不掉。
还是那个老旧的小区,还是那间凌乱的公寓。
一切都和上次一模一样。
林夏裹着被子,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实很烫。
难道,是我想多了?
我压下心里的疑虑,再次带她去了医院。
同样的流程,同样的检查。
结果出来,还是甲流。
医生都有点奇怪,“怎么回事?上次开的药没吃完吗?这么快就复发了?”
林夏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我开始自责。
我不该怀疑她的。
她只是一个运气不好、身体太弱的小姑娘而已。
又是输液,又是守夜。
我坐在她病床边,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疲惫感,比上次更甚。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陈阳哥,”林夏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我强打起精神,“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等你病好了,请我喝杯咖啡就行了。”我开了个玩笑。
她却很认真地说:“好,一言为定。”
输完液,我送她回家。
在楼下,我看到一家药店开着门。
“你等我一下。”
我跑进药店,买了一堆药。
退烧的,治流感的,还有增强免疫力的维生素C。
回到她家,我把药分门别类地放好,又用纸条写清楚了用法用量。
“按时吃药,多喝水,好好休息。”我叮嘱道。
“嗯。”她乖巧地点头。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男朋友呢?还没回来?”
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他……公司临时有事,又去别的地方了。”
“他怎么不回来看看你?你都病成这样了。”我有点生气。
这算什么男朋友?
女朋友烧到快四十度,他还在外面忙工作?
“他忙……”林夏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我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别人的事,我管不着。
“那我走了,公司那边我帮你请假。”
我转身,准备离开。
手腕,却被她一把抓住了。
她的手很凉,但很有力。
我回头,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单纯的感激和依赖。
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我不敢深究的东西。
“陈阳哥,”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别走,好不好?”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你……说什么呢?”我试图挣开她的手,但她抓得很紧。
“我一个人,害怕。”她的眼泪涌了上来,“你陪陪我,就一会儿,好不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还病着,眼神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任何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恐怕都很难说出那个“不”字。
我的理智,在和情感做着激烈的斗争。
就在我快要动摇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孟苇。
那一瞬间,我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了。
我猛地甩开林夏的手,退后了两步,仿佛她是某种会传染的病毒。
我走到阳台,按下了接听键。
“喂,老婆。”我的声音,有些不稳。
“你那边处理完了吗?怎么一夜没回来?”孟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很正常。
“快了快了,服务器故障,比较麻烦。”我继续编造着谎言,心脏砰砰直跳。
“那你弄完赶紧回来休息一下,别太累了。”
“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后背都湿透了。
我转过身,看着客厅里的林夏。
她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眼里的泪水已经干了,只剩下一种……受伤和不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坚决。
“林夏,你好好休息,我得走了。”
“公司……真的那么忙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没回答。
“是嫂子打来的电话吧?”她又问。
我皱起了眉,“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点凄凉,“陈阳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你生病了,我作为同事和前辈,帮你是应该的。但我们之间,也仅限于此。”
我把话说得很明白。
我必须把话说得明白。
“仅限于此?”她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陈阳哥,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着她。
“你敢说,你对我,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吗?”
我心头一震。
“你别胡说八道!”我厉声说。
“我胡说八道?”她一步步向我逼近,“那你为什么三更半夜跑来照顾我?第一次是出于好心,那第二次呢?你明明已经开始怀疑了,为什么还是来了?”
“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嫂子?你为什么要对她撒谎?”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进我最心虚的地方。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
我真的是那么纯粹的“好人”吗?
还是,我在潜意识里,享受着这种被需要、被崇拜的感觉?
享受着这种游走在道德边缘的……刺激?
“陈阳哥,你别自欺欺人了。”林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不是因为脆弱,而是因为委屈和愤怒。
“我喜欢你,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
“你成熟,稳重,有能力,还那么温柔。你帮我改方案,教我做PPT,在我被总监骂的时候,你还会不动声色地帮我解围。”
“我知道你有家庭,我没想过要破坏什么。我只是……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生病,我是真的生病了。但是,我也是故意的。”
她终于承认了。
“第一次,我是真的撑不住了。但是第二次……我是故意的。我把空调开到最低,盖着薄被子睡了一夜,我就是想让自己再生一次病。”
“因为,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你才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对我好。”
“只有在你照顾我的时候,我才感觉,我是被你在乎的。”
我听着她的控诉,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这太疯狂了。
这太……病态了。
“你疯了。”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是,我疯了!”她大喊,“是被你逼疯的!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你给了我希望,又亲手把它掐灭!”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只剩下恐惧。
一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意。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拯救一个无助的少女。
到头来,我才发现,我是在和一个偏执的疯子共舞。
而我自己,也在这场舞蹈中,迷失了方向。
“林夏,”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听我说,你这不叫喜欢,你这是一种心理依赖。你需要的是心理医生,不是我。”
“我不需要心理医生!我只需要你!”
她说着,就想扑过来抱住我。
我猛地推开了她。
她踉跄了一下,撞到了身后的茶几,上面的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响声,像一道惊雷,把我们两个都震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
那眼神,充满了绝望。
“你走吧。”她说。
声音很轻,很平静。
平静得让我害怕。
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我逃也似的冲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房间。
回到车里,我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阳光已经很刺眼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我觉得,我的世界,好像有哪里,已经崩塌了。
回到家,孟苇已经去上班了。
餐桌上,有她给我留的早餐,和一张字条。
“老公,记得吃早餐。晚上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字迹娟秀,一如往常。
我看着那张字条,眼眶一热。
我差点,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毁掉了这个我曾经觉得平淡如水,但实际上却无比珍贵的家。
下午,我接到了总监的电话。
“陈阳,你跟林夏到底怎么回事?”总监的语气很严肃。
“什么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紧。
“她今天上午来公司,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说我们排挤她,欺负她。然后就哭着跑了,辞职信直接发到了我邮箱。”
我愣住了。
“她……还说什么了?”
“她没说别的。但是陈阳,公司里都在传,说你跟她关系不一般。你自己注意点影响,别因为一个实习生,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
“我知道了,总监。”
挂了电话,我坐在工位上,久久没有动弹。
我打开微信,林夏的头像还在。
我点进去,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
我把她拉黑,删除了。
我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样。
我也不想知道了。
她的人生,从这一刻起,与我无关。
晚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有孟苇爱吃的红烧肉,有我拿手的糖醋排骨。
孟苇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桌子菜,很惊喜。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丰盛?”
“没什么,”我给她盛了一碗汤,“就是……突然想给你做顿好吃的。”
她笑着坐下,喝了一口汤。
“好喝。”
吃饭的时候,我们聊着天,像往常一样。
聊公司里的八卦,聊周末去哪里玩。
一切都那么正常。
但我的心里,却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我看着孟苇,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夹给她的红烧肉,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我忽然很想告诉她一切。
告诉她,我撒了谎,我欺骗了她。
告诉她,我差一点,就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但我说不出口。
我怕。
我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我怕我们之间,会出现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林夏那个凌乱的公寓。
她还是躺在床上,发着高烧。
但这一次,她看着我,脸上露出的,却是一种诡异的笑容。
我被吓醒了,一身冷汗。
身边的孟苇,睡得很沉。
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后怕。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秘密,像一颗定时炸弹,迟早会把我的生活炸得粉碎。
第二天是周末。
我跟孟苇说,我们聊聊吧。
我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像谈判一样。
气氛很凝重。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她。
从第一次接到林夏的电话,到第二次的谎言,再到最后那场疯狂的对峙。
我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的初衷是什么,我都做错了。
在我撒下第一个谎言的时候,我就已经错了。
孟苇一直很安静地听着。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哭泣,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没底。
我说完了。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一个世纪都过去了。
孟苇终于开口了。
“陈阳,”她说,声音很平静,“你觉得,你错在哪里?”
我愣住了。
我以为她会骂我,会质问我。
但她没有。
她只是在问我,一个问题。
我想了想,说:“我不该对你撒谎。”
“还有呢?”
“我不该……在明知不妥的情况下,还三更半夜去见一个女同事。”
“还有呢?”她继续问。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很清澈,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深处所有的不堪和懦弱。
“我……我错在,我享受了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我错在,我对我们平淡的婚姻,感到了厌倦。我错在,我虚荣,我自私,我没有守住一个丈夫的底线。”
我说不下去了。
这些话,像是在审判我自己。
孟苇看着我,眼睛慢慢地红了。
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抱住了我。
“陈阳,”她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你说的这些,都对。”
“但是,我也有错。”
“我忙于工作,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以为,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不需要那些形式上的东西。我以为,只要我努力赚钱,让这个家过得更好,就够了。”
“我忘了,你也是需要被关心,被在乎的。”
“对不起。”
她说。
我抱着她,感觉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碎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们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对方。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
很暖。
那件事,成了我们之间一个绝口不提的秘密。
林夏从我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开始更频繁地沟通。
我会在她加班的时候,去公司接她。
她会在我累的时候,给我捏捏肩膀。
我们会在周末的时候,一起去逛超市,一起研究新的菜谱。
我们开始像刚谈恋爱时那样,分享彼此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
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平淡琐碎的日常,在失而复得之后,变得无比珍贵。
有一天,孟苇忽然问我:“如果,那个叫林夏的女孩,没有那么偏执,只是单纯地崇拜你,依赖你。你会动心吗?”
我正在切菜,手顿了一下。
我想了很久。
然后,我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
“也许,会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是,孟苇,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风景。有的风景,看看就好。不能因为路边的野花,就忘了回家的路。”
“家,才是唯一的方向。”
孟苇笑了。
那笑容,像窗外的阳光,明媚,温暖,驱散了我心里最后一丝阴霾。
我知道,我们之间,雨过天晴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像一场重感冒,让我的人生,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但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的英雄主义,所谓的拯救与被拯救,很多时候,都只是平淡生活里一个虚无的泡影。
戳破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真正值得我们用一生去守护的,恰恰是那些被我们习以为常的,一蔬一饭,一言一语。
是深夜里为你留的那盏灯,是清晨醒来时身边那个熟悉的呼吸。
那才是生活最真实,也最温暖的底色。
转载请注明来自极限财经,本文标题:《成人半夜发烧怎么办(女同事半夜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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