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被我亲手摔碎在墙上的手机,屏幕裂纹像一张挣脱不开的蛛网。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从那个阳光灿烂的彩云之南,到我此刻身处的、被钢筋水泥包裹的灰色格子间,整整三个月,九十二天。一场原以为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浪漫邂逅,最终演变成一场精心编织的、密不透风的心理囚笼。我像一只被蛛丝缠住的蝴蝶,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那张网收得更紧。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在洱海边的一间客栈里。
第1章 洱海边的风
一年前,我二十八岁,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做设计,过着一种被deadline追着跑,靠咖啡和外卖续命的生活。连续三个月的高强度加班后,我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下午,盯着电脑屏幕上旋转的加载图标,感觉身体里的最后一根弦也“崩”地一声断了。
我需要逃离。
没有周密的计划,没有同行的伙伴,我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订好了飞往大理的机票和一家看得顺眼的客栈。我想去看看那些在屏幕上被无数次美颜过的风花雪月,到底能不能治愈一颗被工作掏空的心。
客栈名叫“等风来”,一个俗气却又恰如其分的名字。院子里种满了多肉和三角梅,一只慵懒的橘猫躺在石阶上晒太阳。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陈默。
他当时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捧着一台单反相机,专注地对着一朵开得正盛的三角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起来不像个游客,更像个住在这里很久的本地人,身上有种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松弛感。
“你好,能帮我拍张照吗?”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递上了我的手机。在城市里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的我,竟然会主动搭讪一个陌生人,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是这里的风太温柔,阳光太暖,让人卸下了所有防备。
他闻声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当然。”他的声音很温和,像被泉水洗过一样。
他没有用我的手机,而是举起了自己的相机,对着我“咔嚓”按下了快门。他说,手机拍不出这里光线的质感。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陈默是自由摄影师,来大理采风,已经住了快半个月。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很自然地成了“搭子”。我们一起租了辆电瓶车环洱海,他在前座迎着风,我在后座看着他的背影和飞速倒退的风景。风吹起我的长发,偶尔会拂过他的后颈,我们都假装没有察觉。
我们一起去逛古城,在人民路的小酒馆里听民谣歌手唱着关于远方和姑娘的歌。他酒量很好,眼神却总是清澈的。他跟我讲他去西藏拍星空,在新疆的沙漠里迷路,那些我只在书里和电影里见过的生活,被他用一种平淡而有趣的口吻讲出来,让我无比向往。
我也跟他讲我的生活,讲那些改了又改的设计稿,讲那个永远对方案不满意的甲方,讲深夜写字楼里明亮的灯光。那些在我看来无比琐碎和压抑的日常,在他眼里似乎也变成了某种值得玩味的故事。
“你很有趣,”他晃着酒杯,看着我说,“不像那些被困在格子间里,灵魂都变得格式化的女孩。”
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在旅途中,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平日里的矜持和规则似乎都不再适用。我们分享着彼此最真实、最放松的一面,这种感觉像一种微醺的毒药,让人沉醉。
关系的越界,发生在我们环海的第三天。那天傍晚,我们骑车到一个不知名的湿地公园,看到了我这辈子见过最壮观的日落。漫天晚霞从金黄烧到绯红,再缓缓沉入靛青色的苍山背后。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整个天空的颜色。
我们并肩坐在湖边的草地上,谁也没有说话,生怕打破这份宁静。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他转过头来,吻了我。
他的吻很轻,带着青草和湖水的味道。我没有拒绝。
回到客栈,一切都顺理成章。那不是一场干柴烈火的激情,更像是一场温柔的共振。我们探索着彼此的身体,像我们白天探索这座古城一样,充满了好奇与默契。
事后,我们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和虫鸣。
“晓晓,”他轻声叫我的名字,林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随便了?”
我摇摇头,侧过身看着他。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温度。“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陈默。旅途中的故事,就留在旅途中。我懂。”
这是我们之间不成文的约定,一个心照不宣的“家庭默契”。我们享受当下,不问将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你真好。”
在大理的最后一天,他送我到机场。我们像普通朋友一样拥抱告别。
“以后来我的城市,我请你吃饭。”我客套地说。
“好啊,”他答应得很爽快,“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我以为,这四个字就是我们故事的结局。一个浪漫的、恰到好处的、不拖泥带水的大结局。我甚至还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处理得非常“成年人”。
我带着一身的风尘和一段被封存的记忆回到了我的城市,继续做回那个被deadline追赶的设计师林晓。我以为洱海的风,吹过就散了。
却没想到,那阵风,会跟着我,穿过两千多公里的山川,变成一场即将席卷我生活的台风。
第2章 悄然响起的门铃
回到上海的第一个星期,生活迅速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堆积如山的工作让我几乎没有时间去回味那场短暂的逃离。大理的阳光和风,连同陈默那张温和的脸,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被我小心地打包,存放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我甚至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连他帮我拍的那些照片,都只是在我提出后,他才通过一个临时的文件传输助手发给了我。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他当时为了传照片,礼貌性地加了我的微信。加上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聊过天,他静静地躺在我的联系人列表里,像一个数字标本。
我以为,这就是“江湖再见”的真正含义。我们都默契地遵守着成年人世界的游戏规则。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
我正对着电脑改一个紧急的方案,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微信,陈默给我点了个赞,赞的是我三天前发的一条吐槽加班的朋友圈。
我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这感觉很复杂,有点像尘封的旧物被人翻开时的意外,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我点开他的头像,他的朋友圈很干净,大多是些风景照,偶尔有一两张自拍,还是那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我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退出了界面。或许只是手滑吧,我这样告诉自己。
但第二天,他又给我另一条更早的朋友圈点了赞。第三天,他开始评论了。
我发了一张自己做的晚餐照片,他评论:“看起来好好吃,手艺不错嘛。”
我发了一张公司楼下的猫,他评论:“它好像在等你下班。”
他的评论总是很得体,很温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心,既不显得疏远,也不过分亲密。我开始礼貌性地回复他,一个“谢谢”,或者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们的聊天,就是从这些朋友圈的互动开始的。他会问我工作忙不忙,提醒我按时吃饭,偶尔分享一首他正在听的歌。他的关心像温水,一点点渗透进来,让人很难拒绝。
我承认,在某个加班到深夜、独自一人回家的晚上,收到他一句“到家了吗?”,心里是温暖的。他像一个远方的、熟悉的陌生人,为我枯燥的生活提供了一点微光。
但我始终守着那条界线。我们从不谈论在大理发生过的一切,也从不谈论未来。我把他定义为一个“特殊的朋友”,一个可以偶尔聊聊天的网友。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一个月后的一个周末被打破了。
那天我约了闺蜜周晴逛街,我们在一家咖啡馆里聊得正开心,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你好。”
“晓晓,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是陈默。
我当时就懵了。“陈默?你怎么……有我手机号?”我的微信并没有绑定手机号,他也从来没问过我。
“这个不重要,”他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邀功似的得意,“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个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在你家楼下。”他说道。
“什么?”我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对面的周晴被我吓了一跳,关切地看着我。
“你家小区的保安还挺负责,不让我进。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他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又愉快,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他怎么会知道我家的地址?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恐惧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我的声音在发抖。
“上次你发朋友圈,不是定位了家附近的一家日料店吗?我就顺便查了一下,那一带就你照片里那个小区最高档。我猜就是那里,没想到真猜对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炫耀,仿佛在展示他过人的侦探能力。可我听到的,只有不寒而栗。我随手发的一个定位,竟然成了他找到我的线索。我一直以为安全的、私密的个人空间,原来在他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你……你来上海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说了还叫惊喜吗?”他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来这边有个拍摄项目,顺便来看看你。下来吧,我等你。”
挂了电话,周晴立刻凑过来:“谁啊?把你吓成这样。”
“一个……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是该说“一个旅行时认识的摄影师”,还是“一个跟我有过一夜情的男人”?
“男的?看你这表情,不会是前男友吧?”周晴八卦地眨眨眼。
我苦笑着摇摇头,“比前男友复杂多了。”
我没有立刻下楼。我坐在咖啡馆里,脑子里乱成一团。惊喜?不,这是惊吓。一个连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出现在你家楼下的人,这不叫浪漫,这叫冒犯。我们之间那份“江湖再见”的默契,被他单方面地撕毁了。
我内心挣扎了很久。理智告诉我,应该直接在电话里拒绝他,告诉他这种行为让我很不舒服。但情感上,我又觉得,他大老远跑来,如果我把他晾在楼下,是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或许他真的只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是我太敏感了?
最终,那种“不好意思拒绝”的中国式人情世故占了上风。我跟周晴匆匆告别,打车回了家。
小区门口,陈默背着他的摄影包,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站在一棵银杏树下。秋风吹过,金黄的叶子落在他肩上。他看到我,立刻露出了和在大理时一模一样的、温和的笑容。
那一瞬间,我甚至开始自我怀疑。看着眼前这个干净、帅气的男人,我觉得自己刚才的恐惧和愤怒,都显得有些小题大做,甚至有点“不识好歹”。
“等很久了吧?”我挤出一个笑容。
“不久,”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想接过我手里的包,“见到你,等再久都值。”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那一晚,我请他在我家附近吃了顿饭。饭桌上,他绝口不提他是如何找到我的,只是兴致勃勃地讲着他这次来上海的项目,讲着他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他表现得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热情又得体。
我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食不知味。我几次想开口,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想告诉他我们之间应该保持距离。但看着他那张充满笑意的脸,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我怕破坏气氛,怕他觉得我自作多情,怕他反问我:“我只是来看看朋友,你想多了吧?”
那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和谐中结束了。
送他到地铁口,他忽然说:“晓晓,我这次项目要在这边待一阵子,以后可以经常找你玩了。”
我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我看着他走进地铁站的背影,忽然意识到,那个在大理认识的、洒脱随性的陈默,已经消失了。眼前的这个人,让我感到陌生,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
那个悄然响起的门铃,不是惊喜的序曲,而是噩梦的开端。
第3章 蛛网的编织
陈默真的在上海待了下来。
他像一个影子,开始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起初,他的入侵是温和的,甚至带着一层“体贴”的伪装。
他会算好我下班的时间,发微信问我:“方案改完了吗?别太累了。”
他会记住我无意中在朋友圈提过的一家餐厅,然后过两天发来一张那家餐厅的排队照片,配文:“下次带你来吃,不用排队。”
他甚至会根据上海的天气预报,提醒我“明天降温,多穿件衣服”或者“下午有雨,记得带伞”。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追求者,这些行为或许可以被解读为殷勤和浪漫。但我和他之间,横亘着那段心照不宣的过去,和那个被他单方面打破的“江湖再见”的约定。他的每一次关心,对我来说,都像是一次提醒,提醒我他正在看着我,了解我,一步步地靠近我。
我开始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发朋友圈的频率越来越低,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发什么,都会立刻收到他的点赞和评论。那种感觉,就像你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
我试过温和地拉开距离。
有一次,他约我周末去看电影,我用“要加班”的借口拒绝了。
他立刻回道:“没关系,那我买点你喜欢吃的,送到你公司楼下?你加班也要好好吃饭。”
他的体贴让我无法反驳,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仿佛拒绝他的好意是一种过错。最终,我只能落荒而逃般地回复:“不用了,公司有加班餐,谢谢你。”
我的拒绝,在他那里仿佛从未生效。他总有办法绕过我的防线,用一种更“无私”、更“体贴”的方式,继续他的渗透。
矛盾的第一次公开激化,发生在一个周三的下午。
那天我们部门的领导过生日,大家凑钱买了个大蛋糕,在办公室里开了个小小的庆祝会。气氛很好,同事拍了张合照发在了部门群里。我也顺手保存下来,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是:“祝老板生日快乐,团队氛围超棒!”
不到五分钟,我手机响了。是前台打来的内线电话。
“林晓,有你一个外卖,是鲜花,好大一束,你下来拿一下吧。”
我当时就愣住了。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过我公司的具体地址,只在入职时发过一条定位在公司所在大厦的朋友圈。
我怀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下了楼。前台旁边,放着一大束艳丽的红玫瑰,至少有99朵,用精致的玻璃纸包着,吸引了不少来往同事的目光。花束里插着一张卡片,上面是潇洒的字迹:“祝你的好心情和花一样灿烂。——陈默。”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不是感动,是羞耻和愤怒。
他不仅知道我公司的名字,还知道我在这里上班。他用这样一种招摇的方式,把我们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直接暴露在了我的工作环境中。
我几乎是逃一样地抱着那束花冲进了消防通道。我甚至不敢把它带回工位,我无法想象该如何面对同事们探究的目光和随之而来的八卦。
我拨通了陈默的电话,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他,语气里充满了无辜和不解:“晓晓,怎么了?不喜欢吗?我看你朋友圈说心情很好,就想让你更开心一点。”
“开心?你觉得我这样会开心吗?”我几乎是吼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我的同事会怎么看我?我怎么解释这束花的来历?”
“就说是男朋友送的啊。”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朋友了?”我的质问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受伤的、低沉的声音说:“晓晓,我们……在大理的时候,难道不是吗?我以为我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对那段关系的定义,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巨大的偏差。我以为那是一场萍水相逢的露水情缘,你情我愿,互不亏欠。而在他看来,那却是我们关系的开始,是他可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肆意介入的许可证。
“陈默,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旅途中的故事,就留在旅途中。”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决,“我感谢你对我的好感,但是你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打扰到我的生活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打扰?”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我关心你,是打扰?我喜欢你,是打扰?林晓,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只享受了在大理的快乐,回到现实里就把我一脚踢开,凭什么?”
他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我忽然发现,我陷入了一个无法自证的逻辑困境。我无法否认我们之间发生过关系,也无法否认我曾经对他有过好感。这些都成了他现在用来绑架我的“证据”。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是如此苍白。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步步紧逼,“你告诉我,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了我的软肋。是啊,为什么?因为当时的气氛,因为一时的冲动,因为成年人的寂寞?这些理由说出来,都显得那么轻浮和不负责任。
我第一次发现,那场我自以为处理得非常“成年人”的邂逅,给我埋下了一个多大的雷。
“对不起,我现在很乱,我不想谈这个。”我最终只能选择逃避。
“好,不谈。”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温和,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人不是他,“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没考虑你的感受。那束花你要是不喜欢,就扔掉吧。只要你别生我的气,怎么样都行。”
他这种以退为进的姿态,比直接的争吵更让我感到窒息。他把所有的姿态都做得很低,把所有的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反而让我显得像一个无理取闹、不识好歹的坏人。
那束花,我最终还是没能扔掉。我把它带回了家,插在花瓶里。看着那些娇艳的玫瑰,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华丽的笼子里。笼子的栏杆,是他用“爱”和“关心”编织而成的,看起来那么美好,却让我动弹不得。
从那天起,我开始失眠。我会在深夜里惊醒,下意识地去摸手机,看他有没有发来新的消息。我不敢再发任何关于我个人生活的朋友圈。我的社交网络,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沙漠。
而陈默,并没有因为这次争吵而收敛。恰恰相反,他编织的那张网,开始收得越来越紧。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线上的互动。他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有一次我周末和周晴去逛商场,一回头,就看到他站在不远处,笑着朝我挥手。他说:“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还有一次,我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咖啡馆,我跟同事去买咖啡,排队的时候,他忽然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手里拿着一杯我已经点好的拿铁,说:“我猜你喜欢喝这个。”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那么三次、四次呢?
我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一部监控摄像头下的真人秀里,而他是那个拥有所有权限的导演。他知道我的喜好,我的行踪,我的社交圈。这张由无数细节编织成的蛛网,已经将我牢牢地困在了中央。我无处可逃。
第4章 玻璃房里的鱼
自从陈默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生活中,“巧合”这个词就变得廉价又可疑。
我像是住进了一个四面透明的玻璃房子里,而他,就是那个唯一的、全天候的观众。我的生活轨迹,在他面前,似乎毫无秘密可言。
我试过反抗。
有一次,他又“恰好”在我家附近的超市门口碰到我。我终于忍无可忍,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质问他:“陈默,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换上了一副受伤的表情。“晓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只是刚好住在这附近的一家酒店,出来买点东西而已。我们能遇到,说明我们有缘分,不是吗?”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甚至让我再次陷入自我怀疑。是啊,他来上海出差,住在我家附近,这完全有可能。是我太多疑,太神经过敏了吗?
但我心里那个危险的警报,却一直在响。
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他对我人际关系的渗透。
周晴是我最好的闺蜜,也是我当时唯一的倾诉对象。我会跟她抱怨陈默的种种行为,她也一直站在我这边,帮我出谋划策。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约了周晴在我家看电影。门铃响了,我以为是她来了,打开门,看到的却是陈默,他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笑得一脸灿烂。
“周晴说你们今天在家聚会,我怕你们光吃零食不健康,就买了点水果过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呆立在门口,浑身冰冷。他怎么会认识周晴?还知道我们今天的安排?
我回头看向客厅,周晴正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眼神躲闪。
“晴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都在抖。
“晓晓,你别生气,”周晴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就是……上次我们在商场碰到他,他不是加了我微信吗?他说他一个人在上海挺孤单的,就想多认识几个朋友。我看他人也挺好的,就……”
“他人挺好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闺蜜,“我跟你说的那些,你都忘了吗?”
“哎呀,我觉得可能就是个误会,”周晴试图打圆场,“他可能就是太喜欢你了,方式有点笨拙而已。你看,他今天还特意买了水果来,多有心啊。”
陈默适时地走进来,把水果篮放在桌上,像个男主人一样熟稔地说道:“晓晓,别怪周晴,是我非要跟她打听你的。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想融入你的生活。我没有恶意的。”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后的堡垒,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他攻破了。他用温和、无害的外表,用那些看似体贴的举动,成功地迷惑了周晴,让她觉得我才是那个“小题大做”的人。
那天下午,我家的客厅里,上演着一出无比诡异的戏码。陈默和周晴相谈甚欢,他们聊摄影,聊旅行,聊上海哪里有好吃的。而我,这个房子的主人,却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一言不发。
陈默会时不时地把话题引到我身上,用一种亲昵的口吻说:“晓晓就是这样,性格比较内向,其实心里什么都懂。”或者“晓晓最喜欢吃这个芒果了,我特意挑的。”
他用这种方式,向周晴,也向我,宣示着他对我的“所有权”和“了解权”。
我感觉自己就像鱼缸里的一条鱼,我的世界只有这么大,而他,就是那个随时可以把手伸进鱼缸,搅动一池清水的人。他甚至可以决定,要往我的水里投放什么样的“朋友”。
送走他们之后,我跟周晴大吵了一架。
“你怎么能把他带到我家里来?你怎么能把我的行踪告诉他?”我冲她喊道。
“林晓,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周晴也来了火气,“人家不就是想追你吗?至于让你跟防贼一样防着吗?我看陈默人不错啊,长得帅,有才华,对你又好,你到底在矫情什么?”
“矫情?”我被这个词刺痛了,“他跟踪我,调查我,骚扰我,这叫对我好?你根本不明白!”
“行,我不明白,就你明白!”周晴摔门而去。
我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发现,陈默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纠缠不休,而是他瓦解我社会支持系统的能力。他让我变成了朋友眼中的“神经质”,让我所有的反抗和恐惧,都显得那么“不知好歹”。他把我孤立起来,让我只能面对他。
这之后,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里,我被困在一个巨大的蛛网中央,陈默就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我,他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看着。无论我往哪个方向跑,都会撞上黏腻的蛛丝,无法挣脱。
为了摆脱这种窒息感,我开始撒谎。我跟他说我要去外地出差,其实是躲在家里,拉上窗帘,关掉手机,享受片刻的安宁。我跟他说我周末要回父母家,其实是偷偷报了一个陶艺班,想找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喘口气。
但这种躲藏,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去陶艺班的第二周,正在专心致志地拉坯,一抬头,就看到了窗外那张熟悉的、带着微笑的脸。
陈默就站在那里,隔着一层玻璃,静静地看着我。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那么温暖,可我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他没有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机,对着我,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他把那张照片发给了我,配上了一句话:“认真的你,真美。”
那一刻,我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扔下手中的泥坯,冲出陶艺室,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疯了一样地朝他冲了过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抓着他的衣领,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把我当成你的猎物,看着我惊慌失措,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他没有反抗,任由我抓着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享受。
“晓晓,你终于肯对我发脾气了。”他轻声说,伸手想抚摸我的脸,“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因为我的心,一直跟着你。”
他的话,他的触摸,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我猛地推开他,连连后退,像看到了什么最肮脏的东西。
“你是个疯子!”我尖叫道。
“是啊,”他笑了,那笑容里,第一次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偏执和疯狂,“我是疯了,从在大理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疯了。”
看着他那双灼热的、毫不掩饰占有欲的眼睛,我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追求,这是一场狩猎。
而我,就是那只插翅难飞的猎物。
第5章 最后的对峙
从陶艺室仓皇逃回家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逃避和躲藏,只会让他更加变本加厉。我不能再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被他追赶得无处可藏。我必须站出来,和他做一次彻底的了断。
我主动约了他,时间是第二天下午,地点在我选的一家星巴克。我需要一个绝对公开、人来人往的环境,这能给我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赴约前,我给周晴发了一条信息:“如果我晚上八点还没联系你,帮我报警。陈默的电话是13xxxxxxxxx。”
周晴很快回复:“晓晓,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做个预防。”
放下手机,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那家咖啡馆。
陈默已经到了,他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他看起来不像来接受审判的,倒像来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看到我,他站起身,为我拉开椅子,笑容依旧温和:“想喝点什么?我帮你去点。”
“不用了。”我坐下来,把包放在身边,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陈默,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把话说清楚。”
“好啊,”他重新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你说,我听着。”
他的平静,反而让我积攒了一路的愤怒和恐惧,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第一,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不要来我的公司,不要来我的家,不要去我去的任何地方。”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第二,请你删掉我的手机号,拉黑我的微信,不要再用任何方式联系我。我们之间,从今天起,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不是。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可能是。请你,离我远一点。”
我说完了。长久以来的压抑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决绝的言语。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前所未有的轻松。
陈默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但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说完了?”他问。
“说完了。”
他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轻轻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林晓,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三言两语,就能抹掉我们之间的一切?”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
“在大理的那个晚上,你抱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们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不是吗?”
“我负了什么责?”我反问,“那是一场你情我愿的邂逅,我们说好了,江湖再见。是你,打破了这个约定!”
“约定?”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声笑了起来,“你以为那是约定?不,那是你的借口。是你玩弄感情之后,给自己找的一个体面的台阶。你享受了我的身体,享受了我的陪伴,然后回到你的世界,就把我当成一个用过的垃圾一样扔掉。林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他成功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把我塑造成一个玩弄感情、始乱终弃的“渣女”。
“我没有!”我激动地反驳,“我从来没有玩弄你!”
“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我,“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从云南追到上海,我了解你所有的喜好,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
“那不是好!那是骚扰!是监视!”我终于喊了出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骚扰?”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那温和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我爱你,才想知道你的一切。我想走进你的世界,保护你,照顾你,这有什么错?”
“你错了!”我看着他那张因为偏执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爱不是占有,不是控制!你这不叫爱,你这是病态!你让我感到害怕,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
这个词似乎彻底引爆了他。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它捏碎。
“你再说一遍?”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野兽般的凶狠。
我被他吓到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却依然倔强地迎着他的目光:“你让我觉得恶……心!”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火辣辣的疼痛从我的左脸颊蔓延开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咖啡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个永远温文尔雅的陈默,那个会提醒我天冷加衣的陈默,竟然动手打了我。
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惊呆了,抓着我的手松开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晓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气了……”他想来扶我,声音里带着懊悔。
我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从座位上弹开,抓起我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馆。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发软,才在一个无人的街角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是冰凉的一片。
我终于看清了。在他那层“爱”的华丽外衣下,包裹着的是最丑陋、最偏执的控制欲。当他所有的“温柔”手段都无法达到目的时,他最终露出了最原始、最暴力的獠牙。
手机在包里疯狂地振动,不用看也知道是他的来电。
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陈默”两个字,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绝望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我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
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名字,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联系。
我举起手机,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面前的墙壁。
“砰”的一声脆响。
那部被我亲手摔碎在墙上的手机,屏幕裂纹像一张挣脱不开的蛛网。
世界终于安静了。
第6章 破茧
手机摔碎的瞬间,我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那是一种切断所有联系后,近乎真空的寂静。我不用再担心它会随时响起,带来我不想听到的声音,也不用再害怕它会弹出让我心惊肉跳的消息。它就像我身体里一个被病毒感染的器官,我亲手将它摘除了。
我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脸上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那个耳光,彻底打碎了我对陈默最后一丝幻想,也打醒了我骨子里残存的软弱和犹豫。我意识到,对付这样的人,任何道理和沟通都是徒劳的。他活在自己的逻辑里,任何不顺从他意愿的行为,都会被他解读为对他的背叛和伤害。
我不能再一个人扛着了。
我走进一家手机店,用仅剩的理智,买了一部最便宜的老人机,只为了能打电话。然后,我拨通了周晴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周晴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晓晓!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听到她的声音,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决堤而出。我把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哭着告诉了她。
“他在哪儿?那个王八蛋!”周晴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你等着,我马上过去找你!”
二十分钟后,周晴开车找到了我。看到我红肿的脸,她二话不说,直接把我拖上了车,直奔最近的派出所。
坐在派出所冰凉的椅子上,我还有些恍惚。我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和“报警”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看起来很干练的女警官,她耐心地听我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从大理的相遇到上海的纠缠,再到下午的那一记耳光。
“有证据吗?比如他骚扰你的微信聊天记录,或者跟踪你的照片?”女警官问。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所有的记录,都随着那部被我摔碎的手机,一起粉身碎骨了。
“那这就比较难办了。”女警官面露难色,“这种情感纠纷,如果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或者没有明确的威胁证据,我们很难立案。最多只能找他过来,进行批评教育和调解。”
我明白她的意思。在法律的层面上,陈默的行为,大部分都游走在灰色地带。那些让我感到窒息的“关心”,那些让我不寒而栗的“巧合”,都很难被量化为呈堂证供。
“那……那个耳光呢?咖啡馆里有监控的。”周晴不甘心地问。
“这个可以作为他故意伤人的证据,但看你的情况,应该也构不成轻伤。我们可以对他进行治安拘留和罚款,但这可能……会更加激怒他。”女警官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我沉默了。我能想象,如果真的把他送进拘留所,以他那种偏执的性格,出来后,他会用怎样疯狂的方式来报复我。
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想要的,不是惩罚他,而是让他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从派出所出来,夜已经深了。冷风吹在脸上,我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法律或许无法立刻给我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但这次报警的经历,却给了我另外一种力量。它让我意识到,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背后站着我的朋友,站着国家的公权力。我不需要再害怕他。
第二天,我换了新的手机号码。我没有去补办原来的卡,因为我知道,那张卡连接着我不想再面对的过去。
我给公司请了一周的假,然后,在周晴的陪伴下,我搬了家。我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个新的住处,离我原来的地方很远,安保也更严格。
我删除了所有的社交账号。那个记录着我生活点滴的朋友圈,那个让他得以窥探我世界的窗口,被我亲手关闭了。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完成了一场大型手术的病人,虽然虚弱,却知道身体里的已经被切除了。
一周后,我回到公司上班。同事们看到我脸上的淤青,都关切地来询问。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而是坦然地告诉他们:“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报警了,现在已经解决了。”
我没有说出陈默的名字,也没有详述过程。但我的坦然,反而让那些流言蜚语失去了生长的土壤。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不再随意在网络上暴露我的个人信息,不再轻易对陌生人敞开心扉。那场噩梦,像一场残酷的成人礼,教会了我如何保护自己,如何设立边界。
我以为,我的世界会就此清净下来。
直到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彩信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新家的小区大门。
照片下面,附着一句话:
“晓晓,我找到你了。捉迷藏,该结束了。”
第7章 风过无痕
看到那张照片和那句话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重新拽回了那个冰冷的噩梦。那种熟悉的、被监视的窒息感,再一次扼住了我的喉咙。
他还是找到了我。
我换了手机,搬了家,切断了几乎所有的旧有联系,他还是像一个幽灵一样,精准地定位到了我的新坐标。
这一次,我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崩溃。我只是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盯着那张照片,感觉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心底缓缓升起。
我没有回复那条短信,也没有删除。我把它截了图,连同他之前发来的所有骚扰信息(我拜托周晴从她的手机里帮我找回了一些我们共同好友圈的截图),一起存进了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命名为“证据”。
然后,我做了一件我以前绝不会做的事情。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父母和我的直属领导。
我不再觉得羞耻,也不再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我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我的错。错的是那个施暴者,我是一个受害者,我有权利寻求所有我能寻求的帮助。
父母在电话里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第二天,我爸就从老家飞到了上海。他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但他站在我面前,眼神坚定地说:“闺女,别怕,爸来了。”
领导也给了我最大的支持。他立刻联系了公司的法务部门,并安排了安保人员,在我上下班的时候,确保我的安全。
当我把一切都摊开在阳光下,我发现,那张曾经让我感到窒息的网,其实并没有那么牢不可破。当我不再独自面对,而是选择相信和依靠我身边的人时,我便拥有了无穷的力量。
我们再次报了警。这一次,我带去了更完整的证据链,包括那条带有威胁意味的短信。
警察很快找到了陈默。
我没有去见他。我所有的诉求,都通过我的父亲和公司的法务,转达给了警方。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不要赔偿,也不追求让他坐牢。我只要他签署一份保证书,承诺永不再以任何形式接近我、联系我、骚扰我。并且,我要求他立刻离开上海。
我不知道警察和他谈了什么。我只知道,三天后,我收到了警方转交过来的一份由他亲笔签名、按了手印的保证书。
那天晚上,我爸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我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那不是悲伤的眼泪,是终于获得解脱的、释然的泪水。
陈默,像他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这一次,我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这场持续了三个多月的噩梦,终于画上了句号。
后来,周晴有一次小心翼翼地问我:“晓晓,你……还恨他吗?”
我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把任何情绪,浪费在那样一个人身上。恨意,也是一种牵绊。我只想让他成为我生命里一个彻底的过去式。
我也曾反思过我自己。如果当初在大理,我没有因为一时的气氛和冲动而越界;如果在他第一次出现在上海时,我就能更坚决地拒绝;如果我能更早地向身边的人求助……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或许吧。
但人生没有如果。那段经历,像在我光滑的人生履历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会愈合,疤痕会淡去,它最终会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提醒我曾经受过的伤,也见证我的痊愈和成长。
我学会了更审慎地与人交往,也学会了更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拒绝。我明白了,真正的成年人,不是对所有事情都说“YES”,而是在该说“NO”的时候,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一年后,公司有一个去云南分公司交流学习的机会,为期半年。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拒绝,毕竟那个地方,承载了我太多不好的回忆。
但我主动报了名。
我需要回去,不是为了怀念,而是为了告别。
我又一次踏上了那片土地。我去了洱海边,租了一辆电瓶车,一个人,慢慢地环着海。风还是那么温柔,阳光还是那么灿烂,苍山洱海,依旧美丽得不像话。
我找到了我们当初看日落的那个湿地公园。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一切都和那天一模一样。
我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山后。
我知道,有些人,就像旅途中遇到的风景,再美,也只能路过。把他留在风景里,才是对他,也是对我自己,最好的结局。
我拿出手机,对着那片壮丽的晚霞,拍下了一张照片。
然后,我站起身,转过头,迎着吹来的晚风,大步地向前走去。
风过,无痕。我的路,还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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