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像一张宣判书。
他扶了扶眼镜,指着CT片上我那微微变形的腰椎,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天气。
“腰肌劳损,还有轻微的椎间盘突出。”
“你这个年纪,本不该这样。”
他顿了顿,目光从片子上移开,落在我苍白的脸上,补上了最后一刀。
“过度劳累,自己不爱惜身体,都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这四个字像四根滚烫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脑子里。
我攥着那张薄薄的诊断单,走出诊室,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冷得我一哆嗦。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我没接。
我知道电话那头是什么。
无非是哭诉,是恳求,是道德绑架,核心内容只有一个:我那个准备结婚的弟弟,还差三十万的房子首付。
而我,他那个在上海“混得很好”的姐姐,必须把这笔钱拿出来。
我叫林微,今年23岁。
在别人还在享受青春,肆意恋爱的年纪,我活得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
白天,我是写字楼里一个不起眼的行政助理,月薪八千。
晚上,我摇身一变,是线上英语家教,是兼职的翻译,是周末展会的临时工。
我像一只贪婪的仓鼠,拼命地往自己的洞里囤积粮食。
那笔存折上日益增长的数字,是我在这座冰冷城市里唯一的安全感。
三十万。
那是我用无数个熬夜的晚上,用数不清的泡面和馒头,用磨破了鞋跟的双脚,一点一点,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是我给自己未来画下的一道底线。
如今,他们要抽走我的底线,去给我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铺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不过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我认识了萨姆。
他是我做兼职翻译时遇到的,一个来自苏丹的留学生,高大,腼腆,笑起来会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
他的中文说得磕磕绊绊,却很努力地在学。
我们从工作聊到生活,从上海的弄堂聊到尼罗河畔的日落。
他会给我带亲手做的库纳法,一种甜得发腻却充满异域风情的点心。
我也会教他写我的名字,“林”、“微”,一笔一划。
和他在一起,我那根因为生存而紧绷的神经,第一次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为了省下房租,也为了能有更多时间相处,我搬进了他租住的那个稍大一点的单间。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十天。
我们一起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做饭,他学着做中餐,常常把糖当成盐,我笑得直不起腰。
我们会在深夜的阳台上,吹着风,喝着廉价的啤酒,聊着不切实际的梦想。
他从不说我是“扶弟魔”,他只说,“微微,你太累了,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我以为,生活终于对我露出了笑脸。
直到那天,我因为腰疼得站不直,被萨姆硬拖着来了医院。
然后,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我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萨姆把一杯温水递到我手里,他的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担忧。
“微微,医生怎么说?”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力感,几乎要把我淹没。
我没告诉他诊断结果,只说,“老毛病了,没事。”
手机又一次响起,这次我接了。
“微微啊,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是不是不想管你弟弟了?”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又刺耳。
“你弟弟可是我们老林家唯一的根啊!他要是结不成婚,我和你爸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我沉默着,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控诉。
“你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以后总是要嫁人的!你弟弟不一样,他得传宗接代!”
“你是不是谈了个外国男朋友,就把心都给他了?我告诉你林微,那种黑不溜秋的外国人靠不住!他就是图你的钱!”
“你赶紧把钱打过来!不然我和你爸就去上海找你!”
啪。
我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萨姆担忧地看着我,“是家里人吗?”
我点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们要来上海看我。”
萨姆没有多问,只是握紧了我的手,“别怕,我陪你。”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陪我?
怎么陪?
这是我的家事,是我血脉里无法挣脱的枷锁,他一个外国人,又怎么会懂。
三天后,他们真的来了。
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第一次显得如此拥挤。
爸爸一言不发,蹲在墙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疼。
妈妈一进来就开始哭,一边抹泪一边数落我的不孝。
我那个二十一岁的弟弟林强,则像个大爷一样,瘫在唯一的沙发上,玩着最新款的手机,那手机,还是我去年过年时给他买的。
他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
萨姆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他用不熟练的中文跟我的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
妈妈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谁是你阿姨?我们家可高攀不起你们这些外国人。”
爸爸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在地上摁灭,站起身,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我面前。
“林微,我们今天来,就一件事。”
他的声音沙哑又沉重,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我心上。
“把你的存款拿出来,给你弟弟买房。”
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看着他那张被岁月和劳作刻满皱纹的脸,那双曾经抱着我、教我走路的手,此刻却像一把铁钳,要扼住我的喉咙。
“爸,那是我自己的钱。”我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什么你的钱?你的命都是我们给的!我们养你这么大,现在让你为家里做点贡献,你就不愿意了?”妈妈的哭声陡然拔高,充满了戏剧性的悲愤。
林强终于放下了手机,他不耐烦地开口:“姐,你磨叽什么?不就三十万吗?你在上海那么久,肯定不止这点钱吧?”
他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那三十万是他存放在我这里的。
“我告诉你,丽丽家说了,没房子就不结婚!这事你要是给我搅黄了,我跟你没完!”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最亲的人,他们用亲情做武器,用血缘做绳索,要把我捆绑在祭坛上,为我弟弟的幸福献祭。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
爸爸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妈妈那双含着泪,却闪烁着精明算计的眼睛。
弟弟那张年轻却写满自私和理所当然的脸。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没有钱。”我一字一句地说。
“没有钱?”妈妈的嗓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骗谁呢?你天天加班,周末也不休息,你不就是为了攒钱吗?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你是不是把钱都给你旁边这个黑鬼了?”林强站起来,指着萨姆的鼻子,满脸的鄙夷和恶意。
“林强!你闭嘴!”我厉声喝道。
萨姆虽然中文不好,但也听懂了大概,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但我拉住了他。
这是我的战争,我不能把他拖下水。
“钱是我自己挣的,我有权利决定怎么用。”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有什么权利?”爸爸的巴掌毫无征兆地扇了过来。
我没有躲。
火辣辣的疼痛在脸颊上炸开。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耳边嗡嗡的鸣响。
萨姆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我护在身后,愤怒地用英语对着我爸吼着什么。
我爸愣住了,大概是没料到我会不躲,也没料到这个“黑鬼”敢对他吼。
妈妈也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我。
林强则是幸灾乐祸地冷笑。
我推开萨姆,直视着我爸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慈爱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陌生和暴戾。
“你打我?”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话。
“我从五岁开始,帮你下地摘棉花。”
“八岁,我学会了做全家人的饭,因为妈妈要去打零工。”
“初中,为了省几块钱车费,我每天走五里山路去上学,风雨无阻。”
“高中,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两百块,我吃了一个月的馒头咸菜,把省下来的钱,给林强买了双名牌球鞋,因为他说同学都笑话他。”
“大学,我的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是我自己兼职挣的。而林强的生活费,每个月两千,你跟我说,家里困难。”
“毕业后,我每个月工资八千,我给你和妈打三千,给林强一千零花,我自己只留四千,在上海这个地方,付完房租水电,剩下的几瓜两枣,我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我每说一句,就向他们走近一步。
他们的脸色,从愤怒,到错愕,再到一丝丝的心虚。
“这三年,我给家里的钱,加起来超过十万。”
“我给林强买手机,买电脑,买衣服,花了多少,你们算过吗?”
“现在,他要结婚了,你们张口就要三十万。”
“爸,妈,你们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我到底欠了你们什么?要用我的一辈子来还?”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我不是在质问,我是在哀嚎。
妈妈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爸爸的脸色变得灰败,他避开我的目光,重新蹲回墙角,点燃了一根烟。
只有林强,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喊道:“那又怎么样?你是姐姐,我是弟弟!长姐如母你懂不懂?你帮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经地义?”我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容却无比凄凉。
“好一个天经地义!”
我抹掉眼泪,胸腔里的那股狂暴的情绪,在宣泄过后,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了坚硬的冰。
哭闹,没有用。
讲感情,他们听不懂。
对付这样的人,只能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
我转身,从抽屉里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文档。
“爸,妈,林强,你们看清楚。”
我把电脑转向他们。
屏幕上,是一个Excel表格。
“这是我毕业三年来,每一笔给家里的转账记录,每一笔给林强花的钱,都有日期,有金额,有事由。”
“一共,十三万七千六百八十二块。”
“我咨询过律师,按照法律,成年后,父母对我没有抚养义务,我对弟弟也没有。我给你们的钱,性质上属于赠与。但是,如果是在被胁迫、被欺骗的情况下,或者是以结婚为条件的赠与,是可以要求返还的。”
“当然,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我关掉文档,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震惊的脸。
“但是,你们想要我的三十万,不可能。”
“一分都没有。”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的烟掉在了地上,烫出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妈呆若木鸡,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林强张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大概从没想过,那个对他予取予求、百依百顺的姐姐,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甚至还算好了账,搬出了法律。
“林微!你疯了!你要告我们?”妈妈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
“我只是告诉你们我的底线。”我冷静地回答。
“你们可以继续闹,可以在这里哭,可以去我公司,可以去报警。但结果都一样,钱在我的卡里,密码我知道,谁也拿不走。”
“那是我用命换来的钱,是我后半生的保障。我不会拿它去给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巨婴,买一个所谓的‘未来’。”
我指着林强,一字一顿地说。
林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怒吼一声,朝我扑了过来。
“我打死你这个白眼狼!”
萨姆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腰抱住。
林强在我家里养尊处优,哪里是常年健身的萨姆的对手,他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找个黑鬼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拿钱,我就死在这!”
“好啊。”
我走到桌边,拿起一把水果刀。
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下,我把刀递到林强面前。
“你死啊。”
“现在就死。”
“你要是真有骨气,就别用我的钱,自己去挣。你要是没本事,只会跟姐姐、跟父母耍横,那你现在就死在这里,也算给家里省了粮食。”
我的手很稳,眼神比刀锋还冷。
林强看着我手里的刀,看着我毫无感情的眼睛,他怂了。
他眼里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代的是恐惧。
他挣脱萨姆,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妈妈的身后。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他喃喃地说。
这一场闹剧,终于暂时偃旗息鼓。
他们没再提钱的事,但也没有走。
三个人,就像三座沉默的火山,盘踞在我小小的出租屋里,随时可能再次喷发。
晚上,我让萨姆先回他自己的宿舍。
他很不放心,但我坚持。
这是我的家事,我必须自己解决。
送走萨姆,我回到屋里。
爸爸睡在沙发上,鼾声如雷。
妈妈和林强挤在我那张一米五的小床上。
我没有地方睡,只能在地上铺了一张瑜伽垫。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腰部的酸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我今天在医院里听到的一切。
自作自受。
是啊,真的是自作自受。
我这些年的忍让,我的退缩,我的“顾全大局”,才养出了他们无止境的贪婪和索取。
我以为用钱可以买来亲情,可以填平父母心中那“重男轻女”的沟壑。
到头来,我才发现,我只是在用自己的血肉,去喂养一头永远喂不饱的白眼狼。
半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黑影在我放电脑和包的桌子前鬼鬼祟祟。
是林强。
他在翻我的包。
我心里一沉,猛地坐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林强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钱包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身份证、银行卡散落一地。
客厅的灯被打开,爸爸和妈妈也被惊醒了。
“你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妈妈揉着眼睛,不分青红皂白地先训斥我。
“你问他。”我指着林强,声音冷得像冰。
林强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起来喝口水……”
“喝水需要翻我的钱包吗?”我捡起地上的银行卡,“你是想找我的银行卡,然后逼问我密码,对不对?”
真相被戳穿,林强恼羞成怒。
“是又怎么样?那本来就该是我的钱!”
“你这个!”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去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林强被打蒙了。
妈妈却像疯了一样扑过来,对我又抓又打。
“你敢打你弟弟!我打死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
爸爸也冲了过来,拉住了我。
一时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哭声,骂声,撕打声,乱成一团。
我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绝望地挣扎着。
我的头发被扯散,胳膊被抓出一道道血痕。
混乱中,我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后腰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
一阵剧痛袭来,我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世界,在这一刻,终于安静了。
我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还是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萨姆守在我的床边,见我醒来,他眼圈都红了。
“微微,你终于醒了。”
我的腰被固定住了,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医生走了进来,脸色比上次更加严肃。
“急性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了。”
“病人,我上次就跟你说过,要注意休息,不要再劳累,更不能受外力撞击。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这情况,必须马上手术。”
“还有,家属去把住院费交一下,先交五万。”
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
手术。
五万。
我那刚刚保卫下来的三十万,还没焐热,就要先进去六分之一。
何其讽刺。
我的父母和弟弟,就站在病房门口。
他们不敢进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和心虚。
我看着他们,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钱。”
我对着他们,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去交钱。”
妈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嗫嚅着:“微微……家里……家里没钱啊……”
“没钱?”我笑得更厉害了,“你们不是说,养我这么大,我的命都是你们给的吗?”
“现在,你们的女儿要躺在手术台上了,你们连五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你们不是说,林强结婚是天大的事吗?现在我连命都快没了,是不是也比不上他那三十万的首付重要?”
爸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低着头,不敢看我。
林强更是把头缩到了妈妈身后,像一只鹌鹑。
“萨姆。”我转过头,看着我的男朋友。
“帮我报警。”
“就说,他们故意伤害。”
这四个字一出口,门口的三个人,脸色大变。
“微微!你不能这样!我们是你的家人啊!”妈妈冲了进来,扑到我的床边,终于流下了真切的眼泪。
“你报警了,你弟弟这辈子就毁了!他还要结婚啊!”
“家人?”我冷冷地看着她,“把我推倒在地,害我住院手术的家人吗?”
“毁了他一辈子?”我看向林强,“那我呢?我被你们毁掉的人生,谁来赔?”
“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林强也终于知道怕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求我。
“我不是故意的,姐,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着他们痛哭流涕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人的底线,果然是不能轻易退让的。
你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
直到把你逼到悬崖边上,把你推下去,他们才会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
我闭上眼睛,对萨姆说:“报警。”
萨姆没有犹豫,拿出了手机。
警察很快就来了。
了解完情况,做了笔录,警察看着病床上的我,又看了看门口那三个魂不守舍的人,叹了口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
“不过,故意伤害是事实。是选择调解,还是走法律程序,看你自己的意愿。”
警察走后,病房里陷入了死寂。
我爸妈和林强,像三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等着我的最后审判。
我没有立刻开口。
我在想,我到底要什么。
是要他们坐牢吗?
不。
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我背上“不孝”的骂名,让我和这个家,彻底决裂。
那不是我想要的。
血脉亲情,不是一把刀就能轻易斩断的。
我想要的,是公平。
是尊重。
是让他们明白,我林微,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支配的附属品。
我让他们都坐下。
然后,我看着我爸,一字一句地开口。
“第一,手术费,住院费,后续的康复费用,你们出。”
“第二,那十三万七千六百八十二块,我不要了,就当是我这些年,孝敬你们的。从此以后,我们两清。除了法定的赡养义务,我不会再给家里,给林强,一分钱。”
“第三,林强结婚的房子,你们自己想办法。可以卖掉老家的房子,可以去借,总之,与我无关。”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我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你们,包括林强,必须向我,还有萨姆,郑重道歉。”
“为你们的偏心,为你们的索取,为你们的暴力,也为你们对萨姆的无理和歧视,道歉。”
我的条件,像一颗颗炸雷,在他们耳边响起。
林强第一个跳了起来,“凭什么?让我给那个黑鬼道歉?不可能!”
我冷笑一声,“可以。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到时候,你留了案底,别说丽丽,就是村口的翠花,都不会嫁给你。”
林强瞬间哑火了。
妈妈还想说什么,被我爸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爸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是悔恨?还是无奈?
“好。”他沙哑着嗓子,说出了一个字。
“我们,答应你。”
最终,他们卖掉了老家的一套空置的平房,凑够了我的手术费。
林强也极不情愿地,在我的病床前,向我和萨姆道了歉。
那句“对不起”,说得比蚊子还小声,但终究是说了。
出院那天,他们要回老家了。
临走前,妈妈拉着我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微微,是妈对不起你……你别记恨我们……”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抽回了我的手。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原谅,太难了。
我能做的,只是和解。
和他们和解,也和我自己和解。
送走他们,我和萨姆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微微,你后悔吗?”萨姆突然问我。
我摇了摇头。
“不后悔。”
我只是有点疼。
腰疼,心也疼。
但我知道,这场仗,我打赢了。
虽然赢的方式,惨烈了些。
医生说,我的腰,以后都不能再干重活,不能再过度劳累了。
这意味着,我那些兼职,都不能再做了。
我看着银行卡里因为交了住院费而缩水了一大截的存款,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我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我和这个家的关系,真的能就此“两清”吗?
林强的婚事,最后会怎么样?他们会不会再想出别的幺蛾蛾子来找我?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的人生,必须也只能,为我自己而活了。
我转头,看着身边的萨姆,他正担忧地望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
“萨姆,我们去吃火锅吧,我想吃最辣的那种。”
生活总要继续。
哪怕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我也要挺直我这根受过伤的脊梁骨,走下去。
转载请注明来自极限财经,本文标题:《我想问一下我最近和男友那个后(23岁女生约会苏丹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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