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我和周诚八年的感情,几乎要被一个陌生人的一句话摧毁。
更没想过,这句话会是在医院的妇科诊室里,由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问出来的。
“你还找其他男人了?”
那一刻,我为这个家、为我们未来的打拼,在外奔波的一个月,所有的辛苦和疲惫,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在此后的很多个夜里,这句冰冷的问话,像一根毒刺,扎在我跟周诚之间。我们争吵,我们冷战,我们看着彼此最熟悉的脸,却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学会如何拥抱对方。
而这一切,都得从那个闷热的、令人心烦的周二下午说起。
第1章 一根看不见的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这是医院特有的气味,总能轻易勾起人潜意识里的不安。我攥着那张薄薄的挂号单,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林晚秋!”
叫到我的名字时,我几乎是弹跳起来的。诊室的门半开着,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接待我的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女医生,姓王。她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神显得有些疲惫和不耐烦,仿佛已经重复了一整天枯燥的流程。她头也没抬,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什么问题?”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没什么温度。
“王医生,我……我月经推迟了快二十天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上个月去外地出差,整整一个月,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来。”
“出差?”她终于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一号走的,三十号晚上才到家。”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她一边在病历本上记录,一边随口问:“自己用试纸测过吗?”
“测过了,好几次,都是一条杠。”这是我最困惑的地方。如果怀孕了,反倒是个明确的结果,可现在这样悬着,不上不下,才最磨人。
“末次月经什么时候?”
“上上次,是六月二十号。”
王医生手里的笔停住了。她推了推眼镜,再次看向我,这次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真伪。
“你结婚了吧?”
“结了。”我点点头。
“你丈夫跟你一起去的?”
“没有,他工作忙,我自己去的。”
“哦,”她拖长了音调,那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一个人在外面待了一个月啊。”
我心里咯อก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了上来。但我还是强作镇定地解释:“是的,项目比较急,一直在跟进度。”
她没接我的话,而是低头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显示器屏幕的光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过了一会儿,她停下来,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双臂环抱在胸前,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没有关心,没有作为医生的探究,而是充满了某种过来人的、洞悉一切的、甚至带着点轻蔑的意味。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扎进我的耳朵里。
“那你出差这一个月,除了你丈夫,还找其他男人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上了头顶,耳边是“嗡嗡”的轰鸣。
羞辱,愤怒,难以置信……各种情绪像打翻的调色盘,在我心里搅成一团混沌的颜色。
我看着她,她也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只是在问“你今天吃饭了吗”一样平常。她的眼神似乎在说:别装了,我见得多了。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
她似乎觉得我的反应有些大惊小怪,嘴角甚至撇出了一丝不耐烦的弧度。“我问你有没有其他性行为。这很重要,关系到检查的方向和诊断的可能。你要是说不清楚,有些检查做了也是白做,浪费钱。”
她把这番话包装得冠冕堂皇,充满了“为你好”的职业口吻。可那句“你还找其他男人了”的问法,却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这不是一个客观的医学询问。
这是一个带有强烈预设和侮辱性的审判。
她预设了一个“女人独自出差一个月”必然会发生点什么的剧本,然后把我这个角色理所当然地套了进去。
我的手在身侧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疼痛让我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我看着她那张冷漠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医生,我出差是去工作的。除了我先生周诚,我没有,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别的男人。”
我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愤怒。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认真地反驳,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语气里多了一丝嘲讽:“行了行了,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去吧,先去做个B超,再验个血,看看激素水平。”
她低下头,唰唰地开着单子,再也不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一个不值得她浪费时间的麻烦。
我拿着她递过来的几张单子,机械地站起来,转身。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诊室的门被我轻轻带上,隔绝了她那张冷漠的脸。
走廊里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来,可我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反复回响的,只有那一句——
“你还找其他男人了?”
它像一个魔咒,把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坚守,都瞬间击得粉碎。那个在项目地为了一个数据熬到凌晨三点的我,那个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却依然坚持开会的我,那个每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周诚视频,笑着说“我很好,你放心”的我……
在这一刻,都被简化成了一个不守妇道的、需要被盘问的嫌疑人。
我走到缴费窗口,排队,缴费。然后拿着单子,茫然地走向B超室。长长的队伍,冰冷的座椅,周围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是丈夫小心搀扶着的妻子,她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对新生命的期盼和喜悦。
而我,坐在这里,感觉自己像一个混入其中的异类,一个身上被贴了无形标签的罪人。
那根刺,已经扎下了。
第2章 沉默的晚餐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盛夏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燥热,晚风吹在身上,却带不走我心里的那股燥郁。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是周诚发来的微信:“老婆,下班了吗?我今天准时回家,给你做了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后面还跟了一个摇着尾巴的柴犬表情包。
看着屏幕上那行温暖的文字,我的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周诚就是这样,他总能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最直接的爱意。我们从大学毕业就在一起,一路从租房到买房,从两个人的小世界到融入彼此的大家庭,八年了,他是我在这个城市里最坚实的依靠。
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那句恶毒的问话,像一滩墨汁,滴进了我原本清澈的心湖。我该怎么跟周诚说?
“老公,我今天去看医生,医生怀疑我在外面有人了。”
光是想象一下这个场景,我就觉得窒息。这不仅仅是转述一个事实,这更像是在我们之间原本密不透风的信任围墙上,亲手凿开一个孔洞。即便周诚百分之百地相信我,可那句话带来的羞辱感,会不会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感染我们的关系?
我害怕看到他哪怕一秒钟的错愕,害怕他那句脱口而出的“怎么会这么问”,害怕这一切会在他心里留下一丝微不可察的阴影。
信任是多么珍贵又多么脆弱的东西。
我删删减减,最终只回了两个字:“马上。”
回到家,一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周诚正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盘青菜。看到我,他立刻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他走过来,习惯性地想抱抱我,我却下意识地侧身躲了一下。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他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有点累,一身汗,我先去洗个澡。”
我几乎是逃进了浴室。花洒打开,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身体,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镜子里,是自己苍白的脸和失神的眼睛。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林晚秋,你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那个医生。你和周诚的感情坚不可摧,不要因为一个外人的恶意揣测而动摇。
可道理是道理,情绪是情绪。那种被当众剥开自尊,被放在道德审判席上盘问的感觉,像黏在身上的口香糖,怎么甩都甩不掉。
洗完澡出来,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了。糖醋排骨,色泽红亮,是我最爱吃的味道。可我坐在桌前,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周诚给我盛了一碗汤,放在我手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检查结果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来了,终究还是躲不过。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却只是在碗里拨弄着,低着头说:“医生说……可能是出差太累了,压力大,内分泌有点失调。让先做个检查,结果要等两天才能出来。”
我撒了谎。我把最核心、最伤人的那部分,藏了起来。
“我就说吧。”周诚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起来,“你那个项目,我看你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人都瘦了一圈。没事就好,结果出来要是没什么大问题,就请个年假,我带你出去玩玩,好好放松一下。”
他伸手过来,想摸摸我的头。
我再次避开了。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周诚收回手,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受伤。
“晚秋,你到底怎么了?”他沉声问,“从进门开始,你就怪怪的。是不是检查结果不好,你瞒着我?”
“没有!”我立刻否认,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我知道他在关心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那句侮辱的话,让我觉得自己“不干净”了,让我觉得没脸面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爱。
这是一种极其荒谬的“受害者有罪论”,可它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我真的没事,就是……就是觉得有点烦。”我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下去。
“烦什么?”周诚追问。
我能说什么?烦那个医生,烦她的偏见,烦她那句刻薄的问话吗?然后呢?让他跟我一起生气,让他冲到医院去理论吗?那除了把事情闹大,让更多人知道我林晚秋被医生怀疑“”,还有什么意义?
“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事。”我再次选择了隐瞒。
周诚没再说话了。他默默地低头吃饭,我们之间隔着一桌子精心烹饪的菜肴,却仿佛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这顿饭,吃得悄无声息。
晚上躺在床上,周诚从背后抱住我,他的胸膛温暖而结实,是我最熟悉的安全港湾。
“老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恳求,“我们是夫妻,天大的事,我陪你一起扛。”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我多想告诉他,我多想扑进他怀里,把今天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可是我不敢。我怕这根看不见的刺,一旦说出口,就会变成我们之间一根看得见的刺。
那一晚,我背对着他,假装睡着,却一夜无眠。而身后的周诚,似乎也同样辗转反侧。
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第3章 被点燃的导火索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周诚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们像往常一样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门上班,晚上他依然会做好饭等我回家。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我分享公司里的趣事,我也沉默着,把所有的心事都锁起来。
家里的空气是凝滞的,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闷热。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谁也不敢去触碰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周四下午,医院的电话打来了。
“林晚秋女士吗?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麻烦你明天过来取一下,需要医生给你解读。”护士的声音公式化,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护士,您能……能大概跟我说一下吗?严重吗?”我紧张地问。
“电话里不好说,你还是亲自来一趟吧。”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这句“电话里不好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上。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性,手脚都开始发凉。
那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晚上回到家,周诚已经做好了饭。他看到我苍白的脸色,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次瞒不住了。“医院来电话了,让我明天去拿报告。”
周诚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我陪你去。”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没有拒绝。或许,有他在身边,我会多一点勇气。
第二天,我们特意都请了半天假。再次踏进那家医院,我的手心又开始冒汗。周诚察觉到了,他伸过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给了我一丝安定的力量。
我们先去自助机上打印了报告。我拿着那几张纸,却不敢看,直接递给了周诚。
周诚看得很快,他学的是工科,对这些医学术语并不精通,但他还是努力地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和数据。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样?”我颤抖着问。
“好像……有几个指标不太正常。”他指着报告单上的几个箭头,“医生怎么说?”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们拿着报告,再次走向那个让我充满屈辱感的诊室。推开门,王医生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她看到我们两个人一起进来,眼神在周诚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报告拿来了?”
周诚把报告递过去,沉声说:“医生,麻烦您给看一下。”
王医生接过报告,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她看得极其缓慢,仿佛在故意拉长我们的煎熬。
“情况不太好啊。”她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你这个激素水平紊乱得很严重,泌乳素高出正常值好几倍,B超显示有多囊卵巢的倾向。简单说,就是内分泌彻底乱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那……那要紧吗?能治好吗?”周诚急切地问。
王医生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又把目光转向了我,那眼神,和那天一模一样,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再好好想想。”她慢悠悠地说,“你这个情况,原因很复杂。情绪压力、作息不规律都会导致。但是,某些药物,比如一些紧急避孕药,也会造成这么剧烈的激素波动。你出差那一个月,到底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她的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炸雷。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还是不相信我,她认定了我的检查结果,是我在外面行为不检的“证据”。
我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愤怒和屈辱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而我身边的周诚,也听懂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此刻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颤抖。
“医生,”周诚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医生似乎没料到周诚的反应会这么大。她愣了一下,随即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我只是作为医生,进行合理的病情问询。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点。”
“冷静?”周诚冷笑一声,他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太太为了工作,一个人在外地拼了一个月,累得内分泌失调。你作为医生,不关心她的身体,不安慰她的辛苦,反而一再地用这种话来侮辱她的人格。你这是合理的问询,还是恶意的污蔑?”
周诚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门外等候的病人都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我完全懵了。我从没见过周诚发这么大的火。他平时是个温和甚至有些木讷的人,可现在,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全身都散发着攻击性的气息。
王医生也被他的气势镇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你这是在扰乱医疗秩序!你再这样我叫保安了!”
“你叫!”周诚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目光,“我倒想让所有人都来评评理,有这么当医生的吗?凭什么因为我太太出差了一个月,就要被你这样无端地怀疑?你的诊断,是建立在医学事实上,还是建立在你对职业女性的偏见上?”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原来,他都懂。
我所受的委屈,我藏在心里的羞辱,我不敢言说的痛苦,他都懂。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在等我告诉他。而我,却因为可笑的自尊和胆怯,差点让我们之间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我拉了拉周诚的衣角,哽咽着说:“老公,我们走吧。”
周诚回头看着我,眼神里的愤怒瞬间化为了心疼。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指着王医生,一字一句地说:“今天这件事,我们没完。我会去医院投诉你,为我太太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目瞪口呆的医生,揽着我的肩膀,带我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诊室。
走廊里,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
“对不起,晚秋。”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沙哑,“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你不开心的。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这两天积攒的所有委屈、愤怒、不安,在这一刻,随着眼泪,尽数倾泻而出。
我知道,这根刺,终于被拔了出来。虽然伤口还在流血,但至少,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第4章 裂痕与重建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周诚紧绷着脸,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红灯亮起时,他甚至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我被他吓了一跳,眼泪又涌了上来。
他察觉到我的反应,立刻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我就是控制不住。”
“我明白。”我摇摇头,声音还带着哭腔。
“我不明白!”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像是在对我吼,又像是在对自己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天晚上回家,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我问了你多少遍,你都说没事!林晚秋,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丈夫,还是一个需要你小心翼翼提防的合租室友?”
这是我们在一起八年,他第一次对我连名带姓地喊。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尖锐地疼。
“我不是提防你……”我试图解释,声音却微弱得像蚊子叫。
“那你是什么?”他咄咄逼人地追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也会像那个医生一样怀疑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感情,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他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是的,我怕。我怕的不是周诚不信我,我怕的是“怀疑”这个种子本身。一旦种下,哪怕不开花结果,它的根须也会在看不见的地方蔓延,腐蚀我们感情的土壤。
“我没有!”我终于也忍不住哭喊起来,“我只是觉得太丢人了!太委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怕你听了会生气,会冲动,会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怕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也看你!”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周诚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们一路无话,直到回到家。
一进门,周诚就把自己摔进了沙发,双手插在头发里,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我站在客厅中央,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良久的沉默后,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晚秋,我们谈谈。”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我知道你委屈。”他看着我,慢慢地说,“那个医生,我会去投诉她,一定会。但是,今天这件事,问题不只在她,也在我们。”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什么?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战友,是彼此最后的退路。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任何来自外界的狂风暴雨,但我们最怕的,是内部的堡垒先出现裂痕。”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苦。“你选择一个人扛着,就是不信任我。你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不相信我能保护你,不相信我们的感情能经受住这点考验。你的沉默,比那个医生的话,更伤我的心。”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着我的心脏。我一直以为我的隐瞒是一种“保护”,保护我们的感情不受污染,保护他不受这件事的困扰。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我所谓的“保护”,在他看来,是一种最深刻的“不信任”。
“对不起……”我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我错了,周诚。我当时……脑子都乱了。我只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压下去,假装它没发生过。我没想过你的感受。”
“这不是你的错。”周诚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握住我冰冷的手,“是我的错。是我平时做得不够好,才让你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向我求助,而是自己躲起来。”
他用拇指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眼神里满是疼惜。“晚秋,你听着。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发誓要爱护一生的人。你在外面为我们这个家打拼,是我的骄傲。我不允许任何人,因为这个原因,就给你泼上任何脏水。谁敢,我就跟他拼命。”
他的话,朴实又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把我那颗被羞辱和恐惧包裹起来的心,重新熨烫得温暖而柔软。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开心的,不开心的,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我们一起笑,一起扛。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一次的哭,和在医院走廊里的不一样。那一次是委屈的宣泄,而这一次,是内疚、后怕和感动的交织。
我们抱了很久,直到我的哭声渐渐平息。
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好,然后从茶几下拿出那个我们很少动用的家庭药箱。他找出碘伏和棉签,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手。
我这才发现,我的掌心,被自己掐出了好几个深深的、带着血痕的月牙印。
他用棉签沾着碘伏,轻轻地、一点一点地为我消毒。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疼吗?”他轻声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伤口不疼,心疼。
他处理好伤口,又去厨房给我倒了一杯温水。
“报告的事情,别怕。”他重新坐回我身边,语气坚定,“这个病,现在很常见。我们换家医院,找个好点的专家,好好调理,肯定能治好的。”
我捧着水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点了点头。
“至于那个医生,”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投诉电话,我现在就打。”
他拿出手机,当着我的面,找到了医院的投诉热线,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后,他冷静而清晰地,将事情的经过、王医生的姓名、工号,以及她那句带有强烈侮辱性的问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的咆哮,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挂掉电话后,他看着我,说:“公道,我们必须讨回来。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以后,别再有其他人遭受这种无端的伤害。”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我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在经历了这场剧烈的争吵和坦诚的沟通后,非但没有扩大,反而像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重新黏合了起来。
而且,比以前更坚固。
第5章 一个迟来的道歉
周诚的投诉电话,比我们想象中更有用。
第二天上午,我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对方自称是那家医院医务科的负责人,姓李。
李科长的态度非常诚恳,他在电话里首先代表医院向我表达了歉意,并表示他们已经调取了当天的监控录音,初步核实了情况。他希望我能和周诚一起,到医院面谈一次,他们会对此事进行严肃处理。
说实话,我有些犹豫。再去一次那个地方,等于重新揭开伤疤。
周诚却很坚决:“必须去。我们要的不是赔偿,是一个正式的道歉,是让那个医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在他的坚持下,我们约了下午两点,在医院的行政办公室见面。
这次,接待我们的是那位李科长和一位看起来像是分管院领导的女士。他们态度和蔼,一再地为医院管理上的疏忽道歉。
“王医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李科长说,“我们认为,她有必要当面向您和您的家人,做出诚恳的道歉。”
我点了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王医生走了进来,脱下了白大褂的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神情憔悴,眼神里再也没有了那天在诊室里的倨傲和冷漠。
她看到我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王大夫,”李科长严肃地开口,“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跟你核实过了。作为一名从医三十年的老医生,你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医患沟通,最基本的就是尊重。你的那句问话,严重伤害了林女士的感情,也损害了我们医院的声誉。”
王医生攥着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女士,周先生,”她抬起头,看向我们,声音嘶哑,“对不起。”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天……是我不对。我说话的方式,太伤人了。”她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我向你们道歉。”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说实话,在来的路上,我设想过很多种场景,想过她可能会百般抵赖,想过我们可能会再次发生激烈的争执。但我唯独没想过,她会是这样一种近乎崩溃的姿态。
“我……我能不能解释一下?”她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问李科长。
李科长看了我们一眼,我们点了点头。
“我不是对林女士有偏见,也不是对所有职业女性都有偏见。”她缓缓地说,像是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事,“很多年前,我接诊过一个病人,也是年轻姑娘,也是月经紊乱,激素水平一塌糊涂。我当时按照常规思路给她治疗,一直没效果,反而越来越严重。”
“后来,她才哭着告诉我,她在外面交了男朋友,因为害怕,自己偷偷吃了很多次紧急避孕药,剂量非常大,才把身体搞垮了。因为发现得太晚,耽误了治疗,她……她后来子宫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再也不能生育了。”
王医生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悔恨。“从那以后,我就留下心理阴影了。我总怕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怕因为自己问得不够直接,不够‘狠’,就耽误了病人。所以……所以后来我的问话方式,就变得越来越直接,越来越……难听。”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我看到你的情况,跟你出差一个月对不上,就下意识地把你和我以前的那个病人联系到了一起。我忘了,每个病人都是不一样的。我被自己的经验主义和偏见蒙蔽了双眼,用最愚蠢、最伤人的方式,去探求所谓的‘真相’。我忘了,我首先是个医生,应该关心病人的痛苦,而不是像个侦探一样去审判病人的私生活。”
“林女士,真的对不起。我给你造成的伤害,可能无法弥补。我接受医院的一切处分。”
说完,她再次向我们深深鞠躬。
我沉默了。
我无法轻易地说出“没关系”,因为伤害确实已经造成。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被自己的“心魔”困住的医生,我的愤怒,似乎也消解了大半。
她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她只是一个被过去的失误和扭曲的经验所困,变得麻木、刻薄,最终伤害了别人的,一个可怜人。
周诚一直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此刻,他握了握我的手,似乎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深吸一口气,对王医生说:“王医生,你的道歉,我接受了。我希望,你以后能记住这次的教训。病人来找你,是把健康和信任都交给了你。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冰冷的诊断,还有一份最基本的尊重和理解。”
王医生抬起头,眼泪流了下来。“谢谢你,谢谢你的宽容。”
事情到这里,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李科长当场表示,会对王医生进行全院通报批评,并暂停她一段时间的门诊工作,让她重新学习医患沟通的课程。
走出医院行政楼,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就这么原谅她了?”周诚轻声问我,“不解气吗?”
我摇了摇头,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原谅,又能怎么样呢?让她丢了工作,让她身败名裂吗?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从头到尾,只是一个道歉,一份尊重而已。”
而且,通过这件事,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她的偏见,还有我自己的脆弱,和我们关系里隐藏的问题。
“走吧,”我笑着对周诚说,“我们去看新的医生。这一次,我们要一起,健健康康地,把身体调理好。”
周诚看着我,也笑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好,都听你的。”
那一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我知道,我们生活里的一场风暴,终于过去了。
第6章 最好的良药
在朋友的推荐下,我们去了另一家三甲医院,挂了一位妇科内分泌领域非常有名望的老专家的号。
这位专家姓刘,是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她的诊室布置得很温馨,墙上挂着几幅淡雅的水墨画,桌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绿植,瞬间就冲淡了医院的冰冷感。
刘主任非常耐心地听我讲述了病情,又仔细地看了我之前所有的检查报告。整个过程,她一直面带微笑,眼神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小姑娘,别紧张。”她看完报告,扶了扶老花镜,笑着对我说,“你这个情况,在现在年轻女孩子里头,太常见了。”
她指着报告单,用非常通俗易懂的语言,为我们解释每一个指标的含义。“你看这个泌乳素,是高了点。但很多原因都会引起它升高,比如精神压力大、睡眠不好、甚至检查前一天晚上没休息好,都可能有影响。B超提示的多囊倾向,也只是‘倾向’,不代表就是多囊卵巢综合征。很多人都有这个体征,但只要月经周期规律,就不需要过度干预。”
“你这次月经推迟这么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你之前那一个月高强度的工作。”刘主任一语中的,“长期出差,环境、饮食、作息都发生巨大改变,加上项目本身的压力,你的身体拉响了‘警报’。它在告诉你:‘主人,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啦!’”
她风趣的话语,让我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那……那我这个严重吗?需要怎么治疗?”我忐忑地问。
“药,肯定是要吃一点的,帮你把紊乱的激素水平先降下来,让月经恢复正常。”刘主任在病历上写着,“但最重要的药,不是我开给你的。”
她抬起头,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周诚。
“最好的药,是放松的心情,规律的作息,还有……”她指了指周诚,“家人的陪伴和支持。”
周诚立刻像个小学生一样,连连点头:“主任您放心,我一定监督她好好休息,陪着她。”
刘主任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身体和情绪是连在一起的。心情好了,身体的很多小毛病,自己就慢慢恢复了。你们还年轻,身体底子好,别自己吓自己。”
从刘主任的诊室出来,我感觉心头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原来,折磨了我这么多天的“疑难杂症”,不过是身体对我过度透支的一次抗议。
而我,却因为那句恶意的揣测,差点把它演变成一场家庭的风暴。
回家的路上,周诚开车,我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感慨万千。
“老公。”我轻声叫他。
“嗯?”
“谢谢你。”
他笑了笑,腾出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
“我是说真的。”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谢谢你,在我最脆弱、最糟糕的时候,没有放开我的手。谢谢你,让我明白,家是我们最后的港湾,而你,就是我的港湾。”
周诚没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那天晚上,周诚没有让我进厨房,他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的活儿。他做了几样清淡又有营养的小菜,还特意炖了暖宫的红枣乌鸡汤。
吃饭的时候,他把剥好的虾仁,一个个放进我的碗里。
“医生说了,你要好好补补。”他笑着说,“从今天开始,你的饮食起居,我全权接管。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和坚定,突然觉得,这场病,生得或许也并不全是坏事。
它像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震松了我们生活里一些习以为常的砖瓦,也让我们看清了,在这些砖瓦之下,我们感情的地基,是多么的牢固和深厚。
它也教会了我,真正的强大,不是把所有的委屈都自己吞下,而是懂得在什么时候,向自己最爱的人示弱。
吃完饭,我们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我把头枕在他的腿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等你好利索了,我们就把备孕提上日程吧。”他突然低声说。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我们结婚几年,一直忙于事业,对于孩子,总觉得还早。
“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他笑了,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因为我突然觉得,我很想当爸爸了。我想象着,以后我们家里,有一个小小的你,或者一个小小的我,跑来跑去。我会教他打球,你会教她画画。我们一家三口,一定很幸福。”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我的心,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
是啊,生活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和风波,但只要我们还对未来抱有期待,只要我们还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窗外,夜色温柔。家里的灯光,温暖而明亮。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宁。我知道,我的病,已经开始好了。因为,我找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的那剂良药。
它叫,爱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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