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上老婆侄女儿的丰满身体怎么办?(婚期拖了六年)

我很想上老婆侄女儿的丰满身体怎么办?(婚期拖了六年)

僧明达 2025-09-23 新鲜城事 2 次浏览 0个评论

宁德三年腊月初一。如棉絮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毫无顾忌地飘落。

我很想上老婆侄女儿的丰满身体怎么办?(婚期拖了六年)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通往渡口的路上,不见一个行人的影子。两道车辙印,从京城弯弯曲曲地延伸到渡口。

丞相傅文砚从待渡亭中缓缓走出。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迈着庄重沉稳的步子,走到姚素衣身前。

姚素衣急忙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脸上满是娇羞,柔声说道:“砚郎,你总算回来了!”

傅文砚轻轻掰开她的手,眉头微皱,轻声道:“莫让人瞧见,小心行事才不会出岔子。这天寒得很,嫂嫂怎亲自来了?”

姚素衣娇嗔道:“我就是盼着早些见到你……”

傅文砚又张望了一番,催促道:“上车再细谈。”

姚素衣微微点头,提醒道:“嗯,要是被云裳郡主知道了,又得跟你闹个没完。”

傅文砚满不在意地回应:“放心吧。她那人心胸狭隘,又骄纵无礼,就是嘴笨不会好好说话。不必理她,我对她本就无情分。”

两人正亲密依偎着,只见车帘一掀。一个女娃从马车上跳下,欢快地蹦到傅文砚跟前,仰起小脸说:“爹爹,您可算回来了!今日是我和三哥的生辰,您没忘了吧?”

傅文砚笑着递给她一个精美的檀木盒,温柔道:“怎会忘呢,你看看这是什么?”

女娃打开盒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大声说:“哇,娘,你看,爹爹给我买的璎珞,七颗明珠宝石,好漂亮啊!”

许是冬季的缘故,河面上船只稀少。渡口寂静无声,又离京城甚远。傅文砚和姚素衣以为不会有熟人看见,便毫无顾忌地拉扯起来。

梁瑾宜站在待渡亭二楼窗口,冷冷地睁开眼睛注视着。她的心,如遭重锤猛击,疼得无法抑制,只觉气血上涌,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

若不是她特意一大早骑马赶来,躲在二楼休憩间暗中观察,怎会看到这对奸夫淫妇公然抱在一起?那个发誓“一生绝不纳妾”的未婚夫,竟和寡嫂有染!那些所谓的侄子侄女,说不定真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她可是堂堂一品郡主,定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竭尽全力扶持傅文砚登上丞相之位……原来自己真是个十足的大冤种!

六年前,先帝为她与傅文砚赐下婚约。那时她才十三岁,尚未成年。傅文砚也只是个出身寒门、一无所有的从六品翰林。

她行及笄之礼那日,傅文砚言辞恳切道:“义父在世时对我恩深似海,我决意替义父守孝三年。”

众人皆觉得傅文砚这人重情重义,梁瑾宜也被他这番话深深打动。彼时她刚及笄,年纪着实尚幼。她毫无怨言地等了傅文砚三年,这三年间,她每日都满心期盼着能与傅文砚喜结连理。

三年之后,傅文砚已然荣升为三品朝廷重臣。傅文砚一脸肃穆地对她说道:“先帝生前对我有隆恩厚待,如今他驾崩还不足三年,我又怎可在府中张灯结彩大办喜事呢?”

梁瑾宜听后,此番沉默不语。太后姑姑却在一旁夸赞道:“傅文砚这般高风亮节,当真是朝中百官的楷模啊!”

此言一出,傅文砚再度仕途顺遂,连升三级出任陈国丞相。梁瑾宜无可奈何,又等了一年半。如今,再过不到一个月,梁瑾宜就年满二十了。在东洲大陆,这绝对称得上是大龄未婚女子。若不是前些日子做的那个梦,若不是今日亲自证实,她还被傅文砚“朝事繁忙”的鬼话给蒙在鼓里呢。她真是高估了傅文砚,也高估了“长嫂如母”这份情谊!梁瑾宜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里衣、腰带、鞋子、袜子,全都是我一针一线精心缝制的。他的一日三餐,我悉心操持了十六年啊!”

她又回忆起往昔种种,喃喃自语道:“他每年都记着我的生辰,还亲手为我擀面,那素面之下总会偷偷卧着两颗蛋。”

曾经长嫂细心照料小叔,小叔敬重寡嫂,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姚素衣曾给梁瑾宜讲过许多傅文砚的过往,梁瑾宜从未有过丝毫怀疑。可如今,那些从未想过的事情,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儿,忽然间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全都串联起来了。姚素衣明面上是在夸赞傅文砚有情有义,何尝不是在她面前炫耀呢!梁瑾宜盛怒之下,深吸一口气,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

车夫率先瞧见了梁瑾宜,惊得目瞪口呆,赶忙向傅文砚禀报道:“相爷,云裳郡主来了。”

傅文砚和姚素衣之间那旖旎暧昧的氛围瞬间消散无踪。他们松开紧握的双手,迅速拉开三尺距离,望向缓缓走来的梁瑾宜。只见梁瑾宜脊背挺直,莲步轻移,周身香气四溢。她的青丝如墨般乌黑发亮,肌肤似白雪般洁白纯净,眉毛如翠羽般轻盈灵动,眼眸如寒星般明亮闪烁。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嘴唇小巧而饱满。那腰细得好似盈盈一握,偏偏胸臀丰满,曲线曼妙,婀娜多姿,即便穿着冬衣也难以掩盖她的绝世风姿。她那冷艳的气场,把姚素衣衬托得就像山里的野鸡一般。云裳郡主,姝色无双,东洲大陆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姚素衣心中慌乱如麻,暗自思忖:糟了,云裳郡主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是不是都瞧见了?傅文砚久处官场,每次瞧见梁瑾宜那张艳丽又冷傲的脸庞,骨子里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惧意。他表面佯装镇定,开口询问:“郡主怎会在此处?”

梁瑾宜俏脸紧绷,嘴角溢出一抹冷淡的威严,目光直直锁定傅文砚,质问道:“傅文砚,我问你,你一直拖着,对婚期只字不提,是不是因为她?”

傅文砚眉头一皱,满脸不耐烦道:“你这是无端猜疑些什么?可别玷污了嫂嫂的清誉!”

梁瑾宜杏目圆睁,语气笃定道:“我亲耳听到她女儿喊你爹了,你还想抵赖?”

她并未大吵大闹,语气却冷厉如刀。姚素衣脸色瞬间煞白,急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郡主您肯定是听错了。”

傅文砚恼羞成怒:“好啊,你竟然监视我?在我们家乡,子侄都喊叔父二爹,这有何不妥?”

姚素衣赶忙附和解释:“没错没错,榆儿喊的是二爹。我们老家都是管叔叔叫二爹……”

梁瑾宜冷笑一声:“爹爹?二爹?傅文砚,你当本郡主是傻子吗?”

傅文砚气得满脸涨红:“你又在闹什么?莫要心思如此龌龊!嫂嫂供我读书,我照顾她乃是天经地义。兄长早逝,侄女小小年纪没了父亲,我作为叔叔,关心子侄也是人之常情。你贵为郡主,怎可如此心胸狭隘?”

梁瑾宜暗暗蜷了蜷手指,唇角微微上扬,问道:“那我问你,傅大人打算何时去国公府下聘?婚期定在哪一日?”

傅文砚低喝一声:“婚姻大事自然由长辈做主,你怎能在大街上随意议论婚嫁之事?成何体统!”

梁瑾宜柳眉倒竖:“自先帝赐婚,都快七年了,你一直拖着,究竟是何道理?”

傅文砚皱着眉头道:“天下尚未安定,政务繁忙,郡主以为本官很清闲吗?”

梁瑾宜冷哼道:“先帝旨意,让我及笄后与你完婚。说你抗旨也不为过吧?难不成你比陛下还忙?”

傅文砚又恼又惊,心中暗自嘀咕,这梁瑾宜今日是怎么了?她向来心思单纯,向来是极好哄的。这些年,她对自己和姚素衣可是言听计从。傅文砚以退为进:“郡主若等不及,大可去找陛下退婚。”

姚素衣一听,也跟着强硬起来,从傅文砚身后走出来,得意地扶了扶头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阴阳怪气地说:“哟,原来郡主是恨嫁啊!”

姚素衣接着煽风点火:“您一个闺阁女子,跑到大街上找男子逼婚,不太合适吧?”

梁瑾宜双眸冷冽,眼神刹那间变得锐利如刃。

她猛然出手,“啪啪”两声脆响,左右开弓,狠狠掴了姚素衣两记耳光。

梁瑾宜怒目圆睁,扬起手用力朝着姚素衣脸上挥去,这两巴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力气。

“啪!啪!”两声清脆声响,姚素衣整个人被打得踉跄着摔倒在地。

梁瑾宜的手掌也有些发麻,她轻轻甩了甩手。

傅文砚见状,赶忙上前扶起姚素衣,他眉头紧蹙,愤怒地吼道:“梁瑾宜,你先是不顾廉耻,后又嚣张跋扈,立刻给嫂嫂赔罪!否则,我定要向陛下参你一本!”

梁瑾宜冷哼一声,从袖中抽出帕子,慢悠悠地擦拭着手,说道:“傅文砚,你恶意拖延婚期,还倒打一耙,实在算不得君子。我要退婚!”

傅文砚双目圆瞪,满脸尽是不可置信之色,她竟还敢提退婚之事?

他恼怒地猛地一甩宽大的衣袖,高声喝道:“郡主当街拦住男子逼迫成婚,简直荒谬透顶!陛下每日政务繁忙,你若想退婚,便自己去跟陛下说吧。”

姚素衣一听这话,当即哭哭啼啼地跪了下来,眼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道:“郡主,皆是民妇的过错,您莫要和小叔闹别扭了!”

这时,傅桑榆在马车里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地掀开马车车帘,小脸涨得通红,冲着梁瑾宜愤怒地喊道:“你,你这个坏女人,凭什么打我娘?”

“放肆,竟敢辱骂郡主!”大丫鬟芳苓冲上前去,扬起手狠狠扇了她两记耳光。

姚素衣急忙扑过去护住傅桑榆,哭得梨花带雨,声音颤抖着说道:“郡主,您身份尊贵无比,何苦为难一个孩子呢?”

梁瑾宜冷笑一声,说道:“还真是一家人,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丑恶模样如出一辙。傅文砚,你不是要弹劾我吗?尽管去,本郡主等着!”

她连看都不看傅文砚一眼,觉得看他一眼都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傅文砚气得眼皮直跳,大声喝道:“你若能大度明理一些,我怎会弹劾你?”

“你,你太狠毒了!”傅桑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你打我娘,折我二叔的面子,还想让二叔娶你?别做梦了!”

梁瑾宜双手抱在胸前,说道:“好啊,那就让他和你娘好好过日子吧!”

傅文砚怒目圆睁,大声吼道:“梁瑾宜,你恶意诋毁,败坏嫂嫂的名声,必须给嫂嫂赔礼道歉!”

“道歉?呵~”梁瑾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看着他摆着丞相的威严,嘴巴一张一合。

她只感一阵反胃,心中暗自思忖,这门婚事,究竟从何时起,变得这般乏味了呢?

或许是从傅文砚将姚素衣母子从乡下接到京城的那日起。

定国公梁家,满门皆为英勇善战的大将,更有姑姑梁言栀是当今临朝听政的太后娘娘。

梁氏一族,堪称陈国首屈一指的权贵世家。

正因权势太过强盛,引得皇家猜忌,曾祖父做主,在六年前,为梁瑾宜挑选了出身寒门的傅文砚作为曾孙女婿。

起初两年,傅文砚对梁瑾宜关怀得无微不至。

有一回,梁瑾宜随口提及:“听闻淮南新出了一种糖圆,是用贤豆制成的绵糖做的,吃起来香甜酥脆极了。”

傅文砚听后,当下便有了想法。

没过几日,他便向朝廷请了半个月的假,亲自南下。

那一趟,往返足有八百里的路程。

他一路奔波劳累,只为给梁瑾宜带回那绵糖糖圆。

十三岁那年冬天,梁瑾宜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

傅文砚心急如焚,亲自跑到护国寺,跪求神佛保佑她脱离险境。

从山下到山顶,他一步一步地攀爬,每走三步便叩一个头。

整整磕了两天,到山顶时,他累得昏了过去。

京城之中,人人都知道傅文砚对梁瑾宜情深似海,宠爱到了骨子里。

太后姑姑见他如此诚心,一次又一次地提拔他。

曾祖父也把国公府名下一座名为“抱朴苑”的宅子送给了他们。

曾祖父对傅文砚说:“等宜儿到了及笄之年,这院子就给你们当住宅。”

那宅子,便是如今的丞相府。

它规模宏大,占地四十五亩。

整个宅子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三部分。

除了主体建筑,还有花园、荷塘、跑马道等。

其奢华程度,与定国公府不相上下。

要知道,京城这地方,土地贵如珍宝。

像傅文砚这样出身寒门的官吏,一辈子辛辛苦苦,或许连一进的小院子都买不起。

梁瑾宜还记得,当时傅文砚还推辞了一番。

曾祖父赶忙向他保证:“这宅子给你,并非有招赘的意思,宅子里的事务,全由你做主。”

傅文砚这才收下。

在姚素衣来京城之前,梁瑾宜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若能嫁给傅文砚,倒也不错。

直到有一天,傅文砚把傅老夫人和姚素衣一家接来了。

那天,姚素衣穿得破破烂烂,比乞丐还要狼狈,脸上满是皴裂的口子。

她带着四个孩子,怯生生地出现在梁瑾宜面前。

姚素衣看着梁瑾宜的四轮马车,哆哆嗦嗦地问道:“您,您是公主娘娘吧?”

芳苓热情地为她介绍:“这是云裳郡主,傅大人的未婚妻。”

姚素衣一听,吓得脸色惨白。

她急忙唤来几个孩子跪地,不住地磕头,嘴里苦苦哀求道:“郡主开恩呐,孩子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认错了人,您大人有大量,要责罚就冲着我来吧!”

梁瑾宜当场就愣住了,她啥时候说过要打他们呀?就在这时,傅文砚从院子里踱步而出。他瞧见跪地磕头的姚素衣几人,眉头紧锁,对梁瑾宜说道:“郡主,嫂嫂向来胆小怕事,您就别摆着郡主的架子吓唬她们了。”

梁瑾宜眉头一皱,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女子,心思不正!傅文砚把姚素衣一家安置在抱朴苑住下,还特意叮嘱他们:“最大的那个院子叫寻芳庭,那可是郡主日后要住的院子,谁都不许擅自进去!”

可才过了没几天,傅文砚就来找梁瑾宜商议事情:“嫂嫂还带着一对双生子呢,其他院子又小又偏,能不能把寻芳庭让给嫂嫂住呀?”

梁瑾宜皱了皱眉头,质问道:“其他大院子不是挺多的嘛,为何非要寻芳庭呢?”

原来,抱朴苑修建之时,寻芳庭便是按照主母院子的规格建造的。这院子占地面积广,离傅文砚的院子还近。傅文砚听了,脸上有些不悦。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后来,在京都权贵举办的春日宴上,姚素衣跪在梁瑾宜面前,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郡主,榆儿和恩儿见寻芳庭空着,就住进去了,实在是对不住。等您和小叔成亲,我们一定搬出来。要是我做不到,天打雷劈!”

京城的那些贵女、贵妇们都在一旁看着呢,姚素衣三指朝天赌咒发誓。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梁瑾宜多么蛮横,欺负未来夫婿的寡嫂呢。梁瑾宜气得火冒三丈,直接跑去质问傅文砚:“你就没给他们立点规矩吗?”

傅文砚不满地冲她发火道:“嫂嫂供我读书,在乡下吃了多少苦啊,让她住得好点又怎么了?”

梁瑾宜跟他争执起来:“这可不是住得好坏的问题,这分明就是鸠占鹊巢啊!”

傅文砚一怒之下,冷笑一声:“嫂嫂不过是住个大点儿的院子,你就拿这么大的帽子诋毁她,未免太跋扈了!”

梁瑾宜不肯服软,一怒之下,逼着姚素衣必须从寻芳庭搬出去。姚素衣哭哭啼啼的,傅文砚甩袖便走了。从那时起,两人便有了隔阂。

自从姚素衣进了京,傅文砚每次来见梁瑾宜,就有小厮来找傅文砚。不是说嫂嫂崴脚了,就是几个孩子受伤了,再不就是一家子出门掉进河里了。傅文砚永远都站在姚素衣那边,永远偏袒姚素衣,永远都在责怪梁瑾宜。只因为他对亡兄承诺过,要照顾好大嫂。

“你莫要无端猜疑,你贵为郡主,要什么有什么,可她只有我,我照顾她一番,难道不应该吗?”

“她都病了,你何苦还要与她计较?”

原本,这门婚事虽说算不上十全十美,但也算般配。姚素衣那些小伎俩,看似上不得台面。可每次都因傅文砚的偏袒,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就这般,一点点地,将梁瑾宜和傅文砚之间的情分消磨殆尽。梁瑾宜心里明白,在这婚姻里,傅文砚凡事都先替嫂嫂考虑。她对这婚姻,早就没了期待。没办法,她是世家大族的千金。这繁华背后,全是枷锁。享受着家族的庇护,就得听从家族的安排。傅文砚呢,是太后姑姑和皇帝表弟的得力助手。这又是皇家赐婚,无法抗拒。国公府还得顾及声誉,梁瑾宜只能一忍再忍。憋屈,简直憋屈死了!

傅文砚依旧站在原地,厉声呵斥道:“郡主,向嫂嫂赔罪!莫要把我对你仅存的那点好感都消磨没了!”

梁瑾宜沉默不语。她抬手示意,芳苓立刻心领神会,将马鞭递到她手中。傅文砚正骂得起劲,梁瑾宜一鞭子猛地朝他抽去。芳苓也抽出腰间软剑,架在了姚素衣的脖颈上。姚素衣惊恐万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呼救:“小叔,救命啊!”

傅文砚赶忙用衣袖护住脸,又惊又怒地喊道:“梁瑾宜,你竟敢打我?”

梁瑾宜冷哼一声:“打你又怎样?”

傅文砚气得脸色铁青:“我乃大陈丞相,朝廷命官,岂容你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先帝赐下的婚约,可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梁瑾宜语气坚定:“这婚我非退不可!”

傅文砚见梁瑾宜又要扬起马鞭,急忙往后退。他护着姚素衣和傅桑榆上了马车,大声喝道:“回府!”

望着他狼狈逃窜的模样,梁瑾宜一手按住胸口,一手轻轻握住马鞭。她脚步有些踉跄,朝着待渡亭走去牵马。芳苓声音略带哽咽:“郡主,您真要退婚呀?恐怕这婚不好退。而且,拖了这么多年,太不划算了!”

梁瑾宜捂住心口,许久之后,声音沙哑地说:“不好退,也得退。”

她和傅文砚的婚约是先帝赐下的,牵扯的事情太多。况且,如今傅文砚已是朝廷重臣,若他执意不肯,这婚确实难退。然而,再难,她也要退。总比惨死在他们手里强。梁瑾宜望着远方灰蒙蒙的水天相接处,眼神冷若冰霜。前些日子,她染了一场风寒,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漫长而荒诞的梦。

梦中,她进宫苦苦哀求太后姑姑,说要与傅文砚解除婚约。可太后却当即下旨,让傅文砚与她立刻完婚。定国公府接到太后的懿旨后,大张旗鼓地筹备嫁女之事。那十里红妆铺排得极为壮观,良田万顷也当作陪嫁之物。

婚后,梁瑾宜顺利诞下嫡长子。这孩子生得模样俊俏,承袭了梁瑾宜八成的容貌。而且聪慧过人,年仅八岁便高中解元,成了人人夸赞的天才神童。

谁能料到,参加殿试之前,儿子竟夭折了。姚素衣的龙凤胎儿女傅修恩和傅桑榆站出来指认,称是辅国公长孙李仲怀将他推下水溺亡的。傅文砚听闻此事后,几近疯狂,直接对辅国公府展开了报复。结果,辅国公一家,还有亲家文国公,都死在了狱中。

宁德十二年,临朝听政十二年的太后将政权归还给了宁德帝萧千策。萧千策以“外戚干政、贪功冒进”的罪名,给定国公削爵贬职。梁瑾宜也受到牵连,郡主的封号被剥夺,还被禁足在相府后宅,没有诏书不得出府。

在这场卸磨杀驴的博弈中,傅文砚却安然无恙,还被封为一等长信侯。姚素衣心中生出恶念,在梁瑾宜的饮食里下了无色无味的剧毒,此毒无解。

梁瑾宜中毒后,受尽了折磨,整整五日才咽气。她四肢绵软无力,连自杀都做不到。胸腹疼痛难忍,就像烙铁反复灼烧一般,口腔溃烂,七窍流血。脸上和身上布满了如蛛网般的斑纹,模样好似恶鬼、妖魔。傅文砚又害怕又嫌弃,再也不敢靠近她。

姚素衣放声大笑,目光狰狞地说道:“梁瑾宜,我盼这一天整整十五年了。”

“就算你是第一美人又怎样?就算你母族权倾天下又如何?还不是给砚郎做了垫脚石!”

“砚郎他兼祧两房,晨儿他们四个,可都是我和砚郎的孩子。”

“他只能是我孩子的父亲,谁也别想把他抢走!”

“幸亏除掉了你的儿子,不然,万贯家财、长信侯的爵位哪能轮到我的晨儿?”

“你的儿子凭什么比我的孩子聪明、出众?凭什么由他继承侯府的一切?”

“是榆儿和恩儿把他按到河里淹死的,还嫁祸给顾锦颜的儿子。除掉你的孽种,再拔除你的左膀右臂,让你没了依靠!”

毒药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筋脉。梁瑾宜疼得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在这世上,恨不能将那贼子生吞活剥。

梁瑾宜缠绵病榻半个月,高热、昏迷,嘴里一直喊着疼。她困在梦魇之中,怎么也走不出来。

高热终于退去,她在府中闭门数日,避不见人。那些梦境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回放,每一次都让她痛彻骨髓。

梦里的情景逼真得可怕,毒药侵蚀骨血的剧痛,如刻入灵魂般深刻,至今仍让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她甚至开始暗自思忖,“这怕不是梦,而是上辈子已然发生的事。”

于是,她不顾自己刚从大病中恢复,心里急切地想要去证实一番。

腊月初一这天,傅文砚去江南办差即将回京。原本都已说好了,梁瑾宜不用去接他。

可天刚亮,她便不顾芳苓和芳芷在旁苦苦相劝,翻身上马,朝着渡口疾驰而去。

她要弄清楚,梦里所见之事,究竟是一场荒诞无稽的梦,还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亦或是个“先知梦”?

到了渡口,不出所料,她瞧见姚素衣和傅文砚在那儿拉扯纠缠。

她亲眼目睹傅文砚把傅桑榆每日佩戴的七星宝石璎珞送了出去,也亲耳听见傅桑榆喊了声爹。

梁瑾宜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心中念道,一切还来得及,不是吗?

“郡主您……”芳苓见她落泪,心疼不已,说道,“奴婢去把那对狗男女杀了!”

“不必。”梁瑾宜回应道。傅文砚如今已是丞相,杀了他哪能轻易全身而退?

况且,她和傅文砚还没退婚,可不能成了望门寡。还有诸多事情她没弄明白,得把这团迷雾拨开才行。

她狠狠抹去脸上温热的泪水,脚步也变得坚定起来。

她走到马厩旁,解开马缰,足尖轻轻一点。宛如一抹赤红的烟霞掠过眼前,眨眼间,她已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她的动作极为娴熟,透着一股干练与张扬,好似清风流云一般洒脱。

“好!”有人高声喝彩,“好俊的马技!”

梁瑾宜被这喝彩声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有三个人从男宾休憩区走了下来。

中间那人,年纪轻轻,气质清贵至极,那骨相生得极为出众。

他身着一袭芡实白的锦衣,外面还披了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他年纪轻轻,脸色略显苍白。

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还有一颗朱砂痣,睫毛又浓又长,如同鸦羽一般。

这人明明生得仙姿玉貌,却偏偏透着一股张扬肆意的劲儿。脸部轮廓刚硬锋利,更添了几分野性。

这人看着有些凶狠,还带着点狂傲……

他左边那人,一看就是他的侍卫。侍卫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按着腰间的雁翎刀。

右边那人个子稍矮,还有点微胖,穿着锦衣,戴着玉冠。此时脸上堆满了笑容,在那人身边,显得乖巧又谄媚。

刚才那声赞叹便是这个小胖子喊出来的。

梁瑾宜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那人,仔仔细细瞧了又瞧,怎么都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他。

这人看着有几分面熟,可她认真思索一番,又觉得好像是初次相见。

旁边的小胖子她倒是认得,正是顾锦颜的二哥顾若虚。

顾若虚可是文国公嫡次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倔得像头驴,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人究竟是谁啊,竟能让顾若虚如此恭敬?

顾若虚一眼瞅见梁瑾宜,立刻扯着嗓子欢快地喊道:“云裳郡主,您怎么会在这儿呀?”

梁瑾宜勒住马缰绳,问道:“顾二哥,您这是在干啥呢?”

顾若虚挠了挠脑袋,说道:“我来接人呢……我中午瞧见傅文砚了,您不会也是来接他的吧?”

他瞧见梁瑾宜眼圈微微泛红,又说道:“哟,怎么啦?他不理您,您还哭鼻子啦?”

梁瑾宜嘴唇动了动,轻声说道:“不是的。”

顾若虚拍着胸脯保证道:“他要是欺负您,二哥我帮您教训他。您放心,我蒙个黑麻袋,砸块黑砖头,绝不会牵连到您。”

梁瑾宜皱着眉头,强忍着胃脘的疼痛,说道:“不用劳烦二哥了,我自己能处理。”

顾若虚平日里虽然游手好闲,但重情重义,对顾锦颜宠爱有加,对于顾锦颜的手帕交梁瑾宜,也是真心实意地维护。

只可惜,傅文砚不乐意她和顾家来往,她和顾家兄妹的关系也日益疏远,好久都没联系过了。

顾若虚又问道:“您这是回京城吗?”

梁瑾宜点了点头,说:“嗯。”

顾若虚热情地提议道:“咱们一起走呀!要不咱们较量较量骑术?”

芳苓见梁瑾宜刚刚落了泪,心里正替她难过呢。想着这路上没什么人,痛痛快快跑一场,说不定郡主心里的烦闷能消散不少,便极力怂恿道:“郡主,跟他比!”

梁瑾宜应道:“好。”

顾若虚一听梁瑾宜答应了,兴奋得满脸通红,讨好地问那人:“妄之,你也一起不?”

那人眉梢一挑,应道:“好。”

顾若虚大大咧咧地介绍道:“妄之,这位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

又转头对梁瑾宜说:“郡主,这位是齐王府小王爷。他身边这位是他的侍卫,子听。他今儿个回京城,我来接他。”

凤小王爷?那可是陈国唯一异姓王、齐王府如今的独苗、在江南养病的病弱之人啊!不是说八年没回京城了么?

梁瑾宜上上下下打量着凤阙,总感觉有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可就是抓不住。

凤阙也在打量她,目光有些肆无忌惮。在他眼里,云裳郡主精致漂亮,宛如一幅沾了雾气的水墨画,只是看着有点清冷。

见她若有所思,凤阙对着她拱了拱手,动作潇洒,唇角挂着不羁的笑容:“幸会幸会。”

梁瑾宜微微点头,心想这人果真如传说中那般风华绝代,不过也实在是张狂。

想到定国公府和齐王府势不两立,梁瑾宜立刻收回目光,戴上兜帽,一夹马腹,率先离开了待渡亭。

“驾~”

五个人跨坐在五匹骏马上,宛如离弦之箭,“嗖”地一下飞奔而出。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马儿在积雪中疾驰,留下的蹄印好似一幅幅精美的画卷。

前往京城仅有渡口这一条路,几人你追我赶,玩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没过多久,便追上了相府的马车。

梁瑾宜仿若没看到一般,用力抽了下马屁股,继续向前狂奔。

几人兴奋得大声呼喊,高头大马犹如一阵疾风,“呼”地一声就超了过去。

相府的马受了惊吓,“咴~咴~”地嘶鸣着,四蹄乱踢。

傅文砚一把掀开马车帘子,只见几个少年男女身着鲜艳的衣裳,骑着高头大马,那模样肆意又洒脱。

梁瑾宜身披赤红的斗篷,红得似火,胯下的高头宝马白得像雪。旁边那白袍少年与她并排奔跑,气势十足。

傅文砚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他心中暗自思忖,这白袍少年是谁?是梁瑾宜带来的吗?刚才在待渡亭怎么没瞧见?自己不是一直叮嘱郡主不准和别的男人来往吗?这不是公然打他傅文砚的脸嘛!

姚素衣嫉妒得几近发狂,指甲狠狠掐着手心,轻叹一声道:“郡主真是令人羡慕,能与男子并排骑马,何等自在。哪像我们这些后宅女子,整日只想着相夫教子。”

傅文砚本就满心怒火,听她这么一说,火“蹭”地一下就蹿了上来,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行事如此张狂,实在有伤风化……”

话还没说完,“啊~”

顾若虚经过相府马车时,头也不回,手指一弹,一颗石子朝着相府的马蹄飞射而去。

梁瑾宜同样没有回头,从腰上扯下一颗东珠,“嗖”地投向马的前蹄。

凤阙撇了撇嘴,心中暗骂,什么狗男人,背后说未婚妻坏话!甩手便是一道掌风,朝着马车席卷而去。

接着一夹马腹,大喊一声:“驾~”,大笑着跑远了。

“啊~”

几道尖锐的惨叫在空旷的旷野中传得老远。树上几只老寒鸦被惊得“呱呱”乱飞。

傅文砚只觉一股狂风袭来,马车帘子“哗啦”一声被掀了起来,寒风裹挟着雪花、泥土,劈头盖脸地灌进他嘴里,把他原本想说的诋毁梁瑾宜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马儿突然前蹄一软,“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咴呴”叫着爬起来,撒开蹄子四处乱跑。

一阵天旋地转,傅文砚、姚素衣、傅桑榆和车夫,都从马车里被甩了出来。

马车在路边接连翻滚好几圈,“哐当”一声掉进旁边的沟里,瞬间散了架。

马儿挣脱了马鞍,像发了疯似的狂奔而去。

傅文砚还没弄清楚状况,整个人就如离弦之箭般,一头栽进路边田野的雪堆里。

地面冻得又冷又硬,傅文砚“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整张脸先是感到彻骨的冰凉,紧接着就有湿乎乎的东西从头上顺着脸颊缓缓淌下。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双手冻得通红,一看,哎呀,竟是血!

再看看腿,疼得他直龇牙,根本动弹不得,不用想,肯定是骨折了。

他咬着牙,愤恨地大喊:“梁、瑾、宜!”

梁瑾宜哪晓得顾若虚和凤阙也同时出手了。

她听见那凄惨的叫声,心里别提多畅快了,暗自嘟囔:摔得好哇!

顾若虚更是兴奋得不行,心里乐开了花:哇哦,我的投石技术又有长进啦!

进了城,梁瑾宜、凤阙几人骑在马上,也没勒住缰绳,在人群中如疾风般飞驰而过。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叫声,好在没伤到一个人。

一直跑到青龙大街口,几人才勒住马停了下来。

顾若虚兴奋得两眼放光,勒住马,急切地问道:“云裳郡主,感觉如何?可痛快?”

梁瑾宜轻轻点头:“嗯,多谢顾二哥。”

顾若虚撇撇嘴,劝道:“你以后有空多出来逛逛,别整天围着傅相打转啦。他整天捏着佛珠,也不知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噗~”

梁瑾宜没说话,凤小王爷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转头看向梁瑾宜,只见这小女子冷白的肌肤宛如薄冰,那乌黑的长睫弧度美妙至极。嘿,真是个美人!

原本他还惋惜她眼光不好,喜欢傅文砚那样的伪君子,刚才见她毫不犹豫地出手,才知道传言不可信。

梁瑾宜看着凤阙,心里思索着,这人活得真是肆意洒脱,张扬又不羁,丝毫没有齐王府落魄后的那股狼狈相。

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傅文砚费尽心思装出来的矜贵,跟比他小十岁的凤阙一比,可差远了。

就算凤阙张狂不羁,但那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就是与众不同。

大概是一路跑得太急,凤阙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子在一旁提醒:“王爷,回府吧?”

“太妃还在等着呢!”

几人挥手作别。望着梁瑾宜离去的背影,顾若虚不禁感慨道:“说起来,云裳郡主人挺不错的,和定国公府那帮人完全不一样……”

凤阙并未接话。顾若虚这才猛然想起两府势如水火,赶忙换了个话题,兴致勃勃地问道:“王爷,美酒与美人都已备齐,咱们好好庆祝一番如何?”

凤阙手握马缰,那腕骨线条流畅而精致。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兴致。”

顾若虚好奇地追问:“小王爷还是对美人不感兴趣呀?”

凤阙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本王对男人也没兴趣!”

“嘿嘿……”

顾若虚话音未落,便见凤阙“扑通”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他赶忙用帕子捂住嘴,假装咳嗽了好一阵,等拿开帕子一看,上面竟有了血迹。顾若虚脸色瞬间大变,满脸懊悔,跺着脚说道:“我早就让你坐马车,你偏要策马狂奔,这下可好!”

凤阙却一脸满不在乎,轻笑一声道:“难得放纵一回,没想到还是没能遂愿。”

子听低垂着眼眸,心中暗自思索,小王爷这演技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血”多半是演给宫中探子看的吧?方才他还教训了傅文砚呢!傅文砚在车里诋毁郡主,他和王爷这两位武功高手,怎么会听不见。顾二爷投掷石子射中马蹄,他家王爷直接运起内力,给了那马车一记强劲的掌风,车里的人即便不死也得伤筋动骨。

梁瑾宜和芳苓来到定国公府外的朱雀大街。芳苓忍不住问道:“郡主,凤小王爷不是在江南养病吗?难道是病好了?”

梁瑾宜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十二岁之前在淮南老家和曾祖母一起生活,十二岁回京城时,凤阙就已经不在京城了。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凤小王爷。可我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定国公府和齐王府关系不好,今天见到小王爷的事,在府里千万别跟别人说。”

“是!”

主仆二人回到定国公府梁瑾宜的闺房——竹坞。大丫鬟芳芷赶忙迎上前,手脚麻利地帮梁瑾宜把披风解下挂好,又摆好火盆,说道:“郡主快进屋暖和暖和身子,是不是胃脘痛又犯了?我就说别骑马,您偏不听!”

梁瑾宜小时候落下了胃脘痛的病根,今天吹了冷风,疼得厉害。

芳芷急忙往梁瑾宜怀里塞了个暖乎乎的汤婆子,转头问芳苓:“和相爷商量得咋样啦?婚期定下来没?”

芳苓关好门,气鼓鼓地说道:“唉,那相爷真不是个玩意儿。”

梁瑾宜暖了暖手,果断地说:“从今天起,停止对相府的所有援助。我要和傅文砚退婚。”

“退婚?”芳芷惊得瞪大双眼,着急地直摇头,“太后娘娘、国公爷、世子还有夫人,他们都不会答应的。”

梁瑾宜马上就二十岁了,和傅文砚退婚,再想嫁进高门大户可就难了。“确实不太好退……但不试试怎么知道退不掉呢?”

梁瑾宜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宣称:“不管怎样,我就算削发为尼,也绝不嫁给他。”

歇了一小会儿,梁瑾宜精心整理好自己的妆容。她转头看向芳芷,轻声说道:“你陪我去母亲那儿一趟。”

虽说她已经在渡口亲眼看到傅文砚和姚素衣有染,但她还是想摸摸底,看看父亲、母亲对退婚到底持什么态度。傅文砚如今都二十九岁了,位高权重。自从他更得圣心,更受姑姑重用,全府上下都觉得他是个好夫婿。在梦里,她苦苦哀求父母退婚,父母却坚决不答应。她又去求祖父母,祖父母说傅文砚是太后姑姑和皇帝表弟的得力帮手,还骂她太自私。傅文砚总是偏袒姚素衣,祖父母居然说傅文砚那是有情有义,兄长去世,他善待寡嫂和侄子,这样的人值得托付终身。她去求太后姑姑,太后姑姑更干脆,连她的理由都不听,直接下旨让她立刻完婚。兄长们没一个帮她说话的,都说她退婚就是让姑姑为难,就是和整个定国公府作对。根本没人能为她做主,也没人肯听她的想法。定国公府从上到下,全都对太后姑姑言听计从。她今天就是要去母亲那儿探探口风。要是和梦里一样,那绝对不能去求祖父祖母,更不能去求太后。

到了母亲的梨花院。姜霜看到梁瑾宜过来,眉头一皱,责备道:“早上听人说你骑马出去了。你病刚好,怎么还到处乱跑呀?”

梁瑾宜赶忙屈膝行礼,说道:“让母亲操心了。孩儿去见丞相大人了,问他什么时候下聘,什么时候大婚。”

“啊?有人看见你去了吗?”

姜霜瞬间急了,闺阁女子催婚,传出去多难听呀。

梁瑾宜赶忙解释:“他去江南办差,我在渡口迎的他,那儿没熟人。”

“那,他怎么说的呢?”

“他顾左右而言他,啥都没说。”

姜霜听了这话,默默沉思起来。这个傅文砚,赐婚六年多了,至今都不下聘,也不知他想干啥。

“宫中的品梅会,我和你祖母都会去,到时候问问你姑姑啥意思。”姜霜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梁瑾宜见母亲又想回避,便开口道:“母亲,我巴不得一辈子在您身边尽孝,可这名声实在难听。如今京城流言蜚语不少,恳请母亲帮我和傅文砚退婚吧。”

“不行!”姜霜本能地拒绝。

姜霜瞧见梁瑾宜面色悲戚,赶忙解释:“宜儿啊,你可是定国公府这一辈里唯一的嫡女。咱们如此用心培养你,就是盼着你能帮你姑姑一把。”

她接着说:“你也知道,傅文砚如今权势滔天,那可是百官之首呢。于公于私,他都是你夫婿的最佳人选。”

梁瑾宜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姜霜又劝道:“你马上就二十岁啦,要是退了婚,再想高嫁可就难了。要么就只能低嫁,要么就去做填房……你姑姑肯定不会允许你退婚的。”

这话和梁瑾宜梦中听到的一模一样。她轻轻咬了咬嘴唇,问道:“母亲,万一他已经和外人通奸,还有了子女,那可咋办?”

姜霜满不在乎地说:“你就大度些,做主把人纳进来。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庶子再多,也越不过你的嫡子。你要是把庶子养在身边,还省了自己生子的痛苦呢。”

梁瑾宜眉头紧锁:“母亲,要是他骗我一辈子,甚至害死我,还独宠那奸生子呢?”

姜霜板起脸:“女子持家,就得贤良淑德、胸怀大度。没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梁瑾宜听了这些话,只觉得一阵窒息。

姜霜又道:“你别急,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催你姑姑下旨让你们完婚。你姑姑说话,傅文砚不敢不听。”

梁瑾宜赶忙说:“母亲,别去打扰姑姑了,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实际上,梁瑾宜此刻完全不想和傅文砚成婚,一门心思就想退掉这门亲事。

姜霜长舒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你祖母说傅文砚是位能臣,对咱姑姑忠心不二,这门亲事真是再好不过了……你放宽心,母亲会和你父亲、兄长好好商议一番的。”

梁瑾宜向姜霜告了别。

她走出梨花院,眼眶瞬间就红了。

像定国公府这种有爵位的勋贵世家,莫说是解除婚约,就算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要和离,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就因为全家上下对姑姑极为忠诚,梁瑾宜想要退婚就变得难如登天。

只因为傅文砚能给姑姑带来好处,能给定国公府增添益处。

但她铁了心要退婚,这婚是非退不可!

芳苓看着她双眼泛红,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指着桌上原本打算送给傅文砚的两件稀世珍宝,问道:“郡主,这两件宝贝该怎么处理呀?”

这两件宝物,一件是宁国的千年红珊瑚,另一件是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这千年红珊瑚,可是千年难遇的灵物。

在东洲大陆,它是目前已知最大、最重、年份最久的红珊瑚,原本可是宁国的镇国之宝呢。

今年宁国遭遇灾祸,皇室没办法,只能变卖一些宝物换钱。

梁瑾宜瞅准时机,拿着一幅松青大师的画作,还额外添上几万石粮食,从宁国户部尚书那里把那座红珊瑚弄了过来。

这《万里红染图》,可是传说中松青大师的得意之作。

那可是首次将写意与写实完美融合绘制而成的画作。

松青大师的画作,向来是有价无市,只要一出现,东洲大陆的人都会争着抢着要。

梁瑾宜对身边的人说:“你出去一趟,把这两件宝物送到麒麟阁公开拍卖。”

“每件宝物的起拍价不能低于一千两银子。”

麒麟阁专门售卖天下的奇珍异宝。

要是在麒麟阁出售,那价格肯定低不了。

梁瑾宜寻思着,既然解决不了矛盾,那就把矛盾激化,让有能力的人来帮忙解决。

傅文砚在年初被幼帝母子提拔为丞相。

太皇太后对此十分不满,直言他德行和才能都不够,担不起百官之首的职位。

中秋那天,傅文砚邀请梁瑾宜去东湖赏月。

他跟梁瑾宜说要去南方代替天子巡查漕运、盐行,还“不经意”地提及了朝堂上的事情。

傅文砚满脸愁容,诉苦道:“太皇太后那一党处处跟我作对,我虽说坐上了百官之首的位置,可每日都担惊受怕的。”

他接着又道:“听闻太皇太后对松青大师的画作甚是喜爱,若能投其所好,我的日子肯定能舒坦不少。”

梁瑾宜当即应承下来:“你就安心去江南,我想法子弄来松青大师的画作,等你回来,便献给太皇太后。”

这几个月,梁瑾宜煞费苦心。她不仅为傅文砚备好了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还将宁国的镇国之宝千年红珊瑚也谋划到手。要是把这两件宝物一同献给太皇太后,别说傅文砚的相位稳如磐石,就算封王,也不足为怪。

可如今,梁瑾宜觉得傅文砚不值得。她让青时驾车,吩咐芳苓用黑布把千年红珊瑚和《万里红染图》盖好,悄悄送到麒麟阁。还在委托拍卖书上特意强调:“拍卖前要大力宣传,尤其是千年红珊瑚,要着重宣扬它延年益寿的功效,务必让天奉城的人都知晓。”

麒麟阁拍着胸脯保证,只要钱给足,啥问题都不是事儿。梁瑾宜又把叠锦唤到书房。叠锦武艺高强,鲜有人能与之抗衡。他是梁瑾宜最为信任的伙伴,当年在江南,梁瑾宜还救过他的命,从十年前便开始护着她。

梁瑾宜对叠锦说:“叠锦,你去聆音阁接个活儿。我要查傅文砚的身世,尤其是他和姚素衣的关系,事情无论大小,越详尽越好。”

“先知梦”这事,绝不能泄露出去,要对所有人隐瞒。以往,他总是偏袒姚素衣,她从未起过疑心。可现在,她打算彻查一番。她要拿到确凿证据,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她就想搞垮傅文砚,让他成为无人搭理的弃子,声名狼藉。

梁瑾宜拿出一沓银票,递给叠锦,说道:“叠锦,聆音阁打探消息是按难度收费的。像傅文砚这种朝廷重臣,只怕得花千两银子以上。你顺便去查查,齐王府的小王爷为何此时回京,是不是和傅文砚坐同一艘船回来的。记住,要偷偷地查。”

叠锦领命,即刻翻墙离去。傍晚时分,叠锦从聆音阁回来,向梁瑾宜禀报:“郡主,丞相大人出事了。”

芳芷赶忙问道:“死了?”

叠锦满脸无语,开口道:“他回城坐的马车今日在路上翻了,车都摔得粉碎,相爷和他嫂嫂、侄女都受了伤。”

芳芷咬牙切齿地说:“怎么没把他摔死!”

叠锦接着讲:“他脑袋摔破了,一条腿也折断了。他嫂嫂和侄女伤得也不轻,车夫步行十几里才找人把他们接回来,不然就得冻死在外头了。”

梁瑾宜满心疑惑,暗自思忖:我不过弹了一颗珠子,怎会摔得这般严重?

傅文砚也想不通,好好的,马怎么就受惊了呢?怎么一摔马车就散架了呢?他怎么就脑袋磕破、腿都断了呢?出事地点查过了,路上没有明显的大坑,也没有绊马索之类的阻碍,雪泥和别处没啥两样。唯一的发现,就是有一颗珍贵的东珠。难不成是马蹄踩着东珠滑了一跤?

姚素衣吊着一只断臂,哭哭啼啼地说:“肯定是郡主和别人纵马狂奔,把我们的马惊到了。她眼里还有小叔吗?”

老夫人被她这么一怂恿,怒火中烧,怒道:“她就是个惹事精,还没嫁进来呢,就不把嫂子、丈夫放在眼里,这要是进了门,不得把相府闹个天翻地覆?”

姚素衣假装担忧地说:“她可是郡主,万一她不高兴要退婚可咋办?”

老夫人不屑地说:“退婚?如今我儿是丞相,想嫁入相府的高门贵女多了去!她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退了我儿的婚事,谁还会娶她?”

有人提醒道:“先帝赐婚,哪能随意解除?”

傅文砚自回来后,脸色一直阴沉得可怕。他心里窝着一团火,寻思着,怎么就不去找梁瑾宜算账呢?她分明知道他最讨厌她跟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可她倒好,还跟他们纵马,分明是故意气他!

“她不仅跟男人厮混,还害我从马车上摔下来受了伤!”傅文砚咬牙切齿地嘟囔着。

这两日,有同僚来看望他,提及麒麟阁要举办一场拍卖盛会。

“嘿,这次拍卖的可都是东洲大陆的稀世珍宝,有宁国的千年红珊瑚,还有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同僚兴奋地说道。

同僚走后,傅文砚立刻把贴身侍卫赵虎唤来。

“赵虎,你去麒麟阁打探打探那两件宝物的情况。”傅文砚急切地吩咐。

赵虎领命离去,回来后向傅文砚禀报:“相爷,那两件宝物正在展览呢,过些日子就要公开拍卖啦。麒麟阁的掌柜还夸口说:‘这两件至宝,要是能拍到手,就算给个王爷的头衔,都绝不换。’”

傅文砚听了,心中不禁一动。原来,这千年红珊瑚竟有延年益寿之效!他暗自寻思:“这两件宝物要是能送给太皇太后,我往后的仕途必定一片光明啊!”

他把母亲和嫂嫂唤到跟前,郑重说道:“你们就别再提退婚的事儿了。那两件宝物,起拍价就要两千两银子,最终成交价肯定要翻上几番。郡主有朝廷特批的酒肆,钱财方面不缺。最好能让云裳郡主帮我把宝物拍下来。”

傅老夫人赶忙点头,满脸赞同:“没错,让郡主买下来送给你。你仕途顺遂了,将来她也能跟着享福!”

姚素衣面露担忧之色,轻声说道:“我瞧着郡主好像有点不高兴,她会不会拒绝出这笔银子呀?”

傅文砚不屑地冷哼一声:“绝不可能!这么多年来,哪次不是我一开口,她就乖乖照做?她知道这次我是真的动怒了,肯定会想尽办法在麒麟阁拍到宝物,巴巴地给我送来赔罪!”

傅老夫人气得用拐棍狠狠戳了戳地面,怒道:“绝不能轻易饶过她!她跟男人勾勾搭搭,还害得我儿子坠车重伤,她要是不跪下磕十个响头,别想我原谅她!”

腊月初四,傅文砚问赵虎:“云裳郡主可曾来过?”

赵虎这些日子每天都往大门口跑上好几趟,无奈地回道:“相爷,郡主并未前来。”

傅文砚接着追问:“你们可把本相受伤的消息传达给她了?”

赵虎答道:“国公府已经派人送了补品过来,想必郡主肯定是知道了。”

傅文砚心想:知晓我受伤,这么多天都不来探望?难不成她真打算退婚?他气得“啪”地一声砸碎了一个茶盏。

腊月初五,傅文砚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大清早,他就对赵虎说:“给梁瑾宜送去请柬,邀请她前往麒麟阁观赏宝物。”

芳苓目光直直地盯着请柬,满脸惊愕道:“他不是腿摔断了吗?怎么还这么不消停?”

梁瑾宜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估计是听说麒麟阁要拍卖那两件宝物了,就急着叫我去当冤大头,给他买下来呢!”

芳苓急得直跺脚,赶忙说道:“郡主,您可千万别再被他骗了。”

“放宽心啦。”梁瑾宜嘴角一歪,满是不在意的神情。

说罢,她猛地抓起那请柬,“唰”地一下就丢进了火盆里。

傅文砚送完请柬后,心里那股怒气怎么都消不下去。

他打算晾一晾梁瑾宜,明明约好辰时见面,他却故意磨蹭到午时才慢悠悠地出了门。

毕竟他腿受了伤,行动着实不便。

到了麒麟阁,他一屁股坐下,茶水一壶接一壶地灌,都喝了两壶了,眼看着都到申时了,连梁瑾宜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气得脸黑得像锅底一样,转身就回了相府。

姚素衣赶忙迎上前,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云裳郡主筹到银子了吗?”

傅文砚不想让自己太丢脸,沉着脸道:“她说一时半会儿凑不齐。”

“她是不是故意的呀?”姚素衣皱着眉,满脸都是怀疑。

“不会的。”傅文砚心里烦躁得很,说完便回了书房。

一进书房,他越想越气,“啪”地一下把桌上一方上好的砚台砸了个粉碎。

赵虎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把砚台碎片收拾起来,又赶忙给他准备好了洗脚水。

傅文砚把双脚泡在热水里,泡了好一会儿,这才稍微缓过点劲儿。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今日他拖着这条残腿去麒麟阁,她竟然放他鸽子。

赵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相爷,会不会是郡主没收到请柬呀?”

傅文砚听了,仔细琢磨了一番,一拍脑袋:“对呀,万一她白天出门了,根本没看到请柬也说不定啊!”

这么一想,他顿时气消了不少。

人就是这样,越是见不着面,心里就越急切想见。

傅文砚一整夜翻来覆去,根本就没睡好。

初六这天,他又给梁瑾宜递了一张请柬。

还特意让赵虎塞给门房一锭银子,叮嘱道:“你们务必要把这请柬送到梁瑾宜手中。”

他心里笃定,只要她看到请柬,肯定会赴约。

初六有朝会,以往他都要待到未时末才出宫。

今日午时一散朝,他就借口腿不舒服,早早地退了朝。

连相府都没回,直接就去了麒麟阁。

到了麒麟阁,依旧没见到梁瑾宜的身影。

他把麒麟阁的店小二叫过来,着急地问:“云裳郡主来过没?”

店小二肯定地回答:“今儿云裳郡主没来过。”

“你确定她没来过?还是你没瞧见?”傅文砚皱着眉,满脸怀疑。

“云裳郡主要是来了,全阁上下谁能不知道啊?绝对没来过,小的敢担保。”店小二拍着胸脯保证。

傅文砚顿时觉得心里像有爪子在挠,难受极了。

他不想再等了,他要亲自去一趟国公府见见她。

想了想,他又对麒麟阁的人说:“把最新的首饰拿过来。”

他全神贯注地挑选着,最终挑了一支金镶玉的精美簪子。

云裳郡主呢,除非是出席重大的正式场合,平日里可不乐意佩戴那些太过繁杂的首饰。

她心里始终爱慕着傅文砚,就算傅文砚送她一根草,她也会视若珍宝。

今日傅文砚主要是想见梁瑾宜,于是来到了定国公府。

他跟门房说要拜见国公夫人,也就是姜霜。

姜霜见到他后,先和他交谈了片刻,还提及了婚期:“你们都年纪不小啦,还是尽早把婚事办了为好。”

傅文砚恭恭敬敬地回应道:“年关将至,朝务十分繁忙,年后我便立刻考虑此事。”

接着又说:“我有事情要和云裳郡主商量。”

姜霜便让人去唤梁瑾宜。

梁瑾宜带着芳苓过来,就看见傅文砚坐在轮椅上,纱帽下面露出包扎着的白布条。

梁瑾宜心里想着,都快摔死了,还想着来骗她。

她连问候伤势的想法都没有,直接问道:“傅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傅文砚一愣,心里的恼怒顿时涌上心头:我都摔伤了,你也不问候一声,给你下请柬你也不回复,还问我何事?

不过他今日是想修复关系的,便温和地说道:“新年到了,我瞧着这支金簪很不错,就给郡主送来了。”

说着,他把包好的金簪递给梁瑾宜。

梁瑾宜让芳苓去接了过来。

梁瑾宜心里暗自嘀咕,一根簪子换两件至宝,一串糖圆换一座抱朴苑。傅文砚这以小博大的手段用得可真是娴熟。

她不喜欢傅文砚的东西,觉得东西和人一样没价值。但能让他破费,干嘛不收下呢?这金簪,兑了银子施舍给穷苦人,还能落下个好名声。

傅文砚见她接过簪子,满意与得意顿时涌上心头。

他心想,她心悦自己,只要自己屈尊给她点甜头,她就会对自己言听计从,真好哄。

傅文砚又说:“麒麟阁新到了些宝物,年前要举办一场大型的拍卖会,我想邀请郡主一同去观赏宝物。”

梁瑾宜问道:“有什么稀罕的宝物呀?”

傅文砚说:“我也不太清楚,不如过去瞧瞧?”

梁瑾宜答道:“好呀,那后日去吧。”

梁瑾宜从善如流,姜霜在一旁看着很满意,她就怕梁瑾宜大闹着退婚,让傅文砚下不来台。

傅文砚走后,叠锦回到竹坞,向梁瑾宜禀报:“郡主,聆音阁的消息拿到了。”

这是傅文砚的所有过往信息。资料用火漆密封着,取出来一看,整整三大张。

梁瑾宜凑近,轻嗅那淡淡的墨香,又轻轻抚摸着字迹,捻了捻纸张,仔细查看内容,心中暗道,这一千两银子花得真值。

聆音阁专门从事刺探、买卖消息的营生,相传藏有东洲大陆各国朝廷的《百官行述》。傅文砚入仕十几年,在聆音阁面前,早已被扒得底裤都不剩。

这些信息,字迹工整娟秀,条理清晰明了,墨迹还有微微的潮湿感,显然是新誊写的,并非临时拼凑收集,说明消息都经过了仔细验证。

梁瑾宜打开资料,第一眼便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大陈的丞相傅文砚,竟承担着两房的传承。他与长嫂已经育有四个孩子。

他的兄长傅忱,当初定下的未婚妻是姚氏素衣。轩和十三年五月,傅家下了聘礼,当天傅忱便应征入伍,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个月后,傅文砚替兄长把姚素衣娶进了家门。一年之后,年仅十四岁的傅文砚为给兄长延续香火,开始兼祧两房。

轩和十五年五月,姚素衣诞下长子傅鹤晨。随后,全家搬到县府居住。

轩和十七年七月,姚素衣又生下次子傅南凯。

轩和二十年五月,傅文砚做官的第三年,姚素衣生下龙凤双胞胎,取名傅修恩、傅桑榆。全家再次搬迁。

轩和二十二年春,傅氏宗族举行集会,却突然遭遇匪徒袭击,宗祠被烧成灰烬,傅氏族人无一幸免,全部丧生。

梁瑾宜看得心惊肉跳,手脚冰凉。轩和是先帝的年号,轩和二十二年端午节,先帝赐婚傅文砚和梁瑾宜。可傅氏族人在端午前两个月就死于匪患,这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杀人灭口?

资料记载详尽,傅文砚的祖籍、四次搬家的地址都有,唯独没有傅忱的踪迹。姚素衣的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傅文砚的孩子,这和她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傅文砚做了官,肯定会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的事情。若不是聆音阁专门售卖消息,在傅文砚参加殿试前就调查他,把秘密写进《百官行述》,这些事,朝廷的武德司都不一定能查出来。

梁瑾宜越看越冷,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那些文字,如同张牙舞爪的刀剑,向她狠狠刺来。

说什么兼祧是为了延续家族香火,他竟和长嫂纠缠不清这么多年,这哪里是什么兼祧,分明就是见不得人的奸情!

她又将消息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最后一条写道——

傅文砚奉旨前往江南,虽说名义上是考察吏治,但大部分时间却私自跑到南疆,去寻访南疆巫医百里骁。

他不惜花费重金,购得了三枚丹丸,也不知是派何用场。

这南疆巫医百里骁,传说能用一根银针治病救人,还会换心画骨之术,是个隐居世外的厉害人物。

梁瑾宜心里“咯噔”一下,这三枚丹丸,会不会就是梦里毒死自己的毒药?

从现在起,傅文砚给的东西,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用的,都得万分小心!

叠锦回来禀报:“郡主,凤小王爷回城,是因为老太妃快六十寿辰了,他回来给祖母贺寿。”

而且,他和傅文砚同乘一条船回来,傅文砚似乎并不知晓此事。

难不成凤小王爷是冲着傅文砚来的?

可傅文砚出身贫寒,一心只想着往上爬;而凤小王爷身份尊贵至极,却整日浑浑噩噩,毫无上进心。

这两人能有交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叠锦开口询问:“郡主,他兼祧两房的事儿,要不要告知国公爷?”

“万万不可!”

兼祧两房可是目前傅文砚最大的把柄。

绝不能直接告知父母或祖父母,不然打草惊蛇,这消息就没了用处,她说不定还会被杀人灭口。

她得循序渐进,等关键时刻,用这些消息给贼人致命一击。

“雪总算停了,走吧,本郡主带你们去玉楼春!”

不要那渣男了,往后她要好好疼爱自己。

“走啦,郡主请客吃大餐咯!”

青时去套马车。

芳苓给郡主披上厚实暖和的披风,一行人准备出发。

玉楼春的建筑美轮美奂,雕梁画栋,飞檐上装饰着走兽。

青砖铺地,琉璃瓦覆顶,廊柱上还贴着金箔纸,光彩熠熠。

院子里有依地势而建的小桥流水,还有曲折的九曲回廊。

客人酒足饭饱后,还能在水榭亭子下喂鱼消遣。

不愧是大陈第一酒楼。

迎客的小二满脸堆笑地跑过来,恭敬说道:“欢迎云裳郡主大驾光临,听雨轩已为您收拾妥当,马上就上菜。”

芳苓有些诧异,问道:“听雨轩已经收拾好了?”

“那自然啦,那可是郡主专属的雅园,只要郡主您吩咐一声,保管立刻就收拾得妥妥当当。”

“多谢。”梁瑾宜此时并未多想,唤芳苓赏了块银子给小二,说道:“带路,前往听雨轩。”

小二乐得嘴都合不拢,毕竟是云裳郡主,这一块银子抵得上他两个月的工钱呢。听雨轩是个闹中取静之所,是一处极为雅致的小院落。室内繁花争艳,墙上挂满了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宝。青松翠竹相互映衬,舞伶歌姬个个美若天仙,吹拉弹唱,尽显文雅风流之态。

然而,他们刚一踏入院门,便瞧见听雨轩里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正逼着舞伶脱衣跳舞。兵部尚书的小公子徐浩南,嬉皮笑脸地叫嚷道:“穿这么厚的衣服,啥都瞧不见,跳个什么劲儿?脱光,都给我脱光!”

领舞赔着笑脸行礼道:“各位爷,这天实在太冷了,奴婢们要是染上伤寒,可就没法为客官们表演啦。”

“小爷让你们脱,你们就脱,出来卖艺还装什么清高?信不信小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领舞不卑不亢地回应:“徐公子,奴婢与玉楼春有约定,只献艺不献身。”

徐浩南一脚踢翻椅子,喊道:“傅鹤晨,这是什么破酒楼?竟敢驳爷的面子?”

“给爷往死里打,打死打残了,爷担着!”

芳苓见状,眉头紧紧蹙起。梁瑾宜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先看看情况再说。这群人,全是朝中大臣的子孙,也是傅鹤晨在东麓书院的同窗。

傅鹤晨身着一袭青竹底素色长袍,头戴玉冠,一只手背在身后,硬撑着脸庞,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年轻版的傅文砚。徐浩南想让舞伶脱光跳舞,他既紧张又兴奋,心底对女性的某些渴望让他蠢蠢欲动,脸上带着一丝意动。他心想,二叔说要和朝臣的公子们搞好关系,对以后的仕途有益。可这舞伶如此不给面子,那就打到她们服为止!

他走到领舞跟前,冷漠又威严地说道:“徐少爷让你们脱,你们就脱。要是染上伤寒,药费记在我账上。”

领舞坚决不肯,说道:“少爷,要是不需要我们献舞,那奴婢们就告退了。”

“你敢!”

傅鹤晨自觉颜面尽失,扯着嗓子吼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我二叔乃是当朝丞相,岳家更是定国公府,你有几颗脑袋敢违抗我?”

一群按捺不住的同窗跟着鼓噪起来:“不给徐爷和傅爷脸面,还想在京城立足?”

“干脆打死算了,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大不了赔些银子。”

傅鹤晨年少气盛,抬手就朝那舞伶的脸扇去。舞伶身姿灵动,一边闪躲一边苦苦求饶。傅鹤晨这一巴掌落了空,顿时火冒三丈,朝着自己带来的小厮怒喝:“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事本少爷担着!”

早有人察觉情况不妙,跑去告知了宋掌柜。宋掌柜立刻带着一群打手赶来,正好瞧见梁瑾宜优哉游哉地站在门口瞧热闹。宋掌柜赶忙恭敬地问道:“郡主,是何人在您的雅间里闹事呀?”

“一群狂妄之徒,打着本郡主的旗号,欺负舞伶呢。”梁瑾宜语气淡淡地说道。宋掌柜在门口瞅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地说:“郡主,那可是相府的大少爷。”

梁瑾宜轻抿嘴唇,心中冷哼一声,一个奸生子,花着我的银子,借我的名头作威作福?那就从你开刀!“宋掌柜,把相府近期的消费账目给我拿来。”

“是!”宋掌柜点头哈腰,马上派人去账房取账本。玉楼春为京城那些知根知底的顶级权贵提供签单服务。身上没带银子或者银子不够都没关系,先消费,一季度结一次账。梁瑾宜便是这里的签单客户。但她很少来这儿吃饭,反倒是傅文砚隔三岔五带着同僚来消费,一直挂的是梁瑾宜的账。梁瑾宜翻开账本,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季度,相府消费那叫一个频繁。尤其是上个月,一日三餐几乎顿顿都有签单。点的全是玉楼春的招牌菜。再看看最后的汇总,好家伙,傅文砚竟然在玉楼春单月消费了一万两银子!这吃的难道是龙肝凤髓不成?梁瑾宜指着上月连续十余日的大额消费凭证,向宋掌柜发问:“宋掌柜,这十来天里,丞相宴请的宾客,您可还有印象?”

宋掌柜哪能没印象,一日三餐都在这儿消费,每餐花费都在三百两白银以上,他自然格外留意。“郡主当真一点都不知情?”宋掌柜试探着问道。相爷走的是郡主的账目,竟然都不跟郡主通个气儿?

“不知,到底是何人呢?”

“平日里来的有兵部尚书,还有户部、工部的官员。但上个月,每天都来一大帮子人……为首的男子二十来岁,穿着华丽的锦缎衣裳,腰系玉带,每天都带着百来号人来吃喝。那必定是个达官显贵,身边还跟着几十个护卫呢!”

宋掌柜眼神有些飘忽,又说道:“除了招待那位贵客,平日里相爷来得不算多,大多是相府的人来消费。”

梁瑾宜闭上双眼,想起梦中的预示,不用猜,这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十有八九就是偷偷回京的靖南王,当今幼帝的亲叔父。至于那一大群人,想必是他的心腹。宋掌柜肯定认出来了,只是装作不认识,为的是明哲保身。她也不拆穿,只是说道:“宋掌柜,何时相府的消费都算到我头上结账了?”

“不是一直走您的账吗?”宋掌柜一时愣住,“你们不是有婚约在身吗?以前每次去结账,郡主您都没提过意见……”

“以前结账没看明细。不是我签过字的账我可不认,谁消费的你找谁去要银子。”

她又指着听雨轩里闹哄哄的一群人,说道:“他们的账都算我头上,我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宋掌柜立刻明白了,带着歉意说道:“抱歉郡主!这账,我会去相府讨要。”

他可不敢得罪云裳郡主。一方面,郡主身份尊贵,定国公府没人敢招惹;另一方面,郡主与玉楼春签订的契约里,确实没有为相府买单的条款。“相府在外的一切花销,都与本郡主无关。”

“郡主放心,在下知道该怎么处理。”

宋掌柜挺直身子,推开房门。正在殴打舞伶的少年们停了手。“怎么回事?为何打人?”宋掌柜不客气地看着这群人,问道,“你们谁是领头的?”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傅鹤晨。傅鹤晨满脸怒气,伸手指着领头的舞伶,大声质问道:“玉楼春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跳舞都不配合,像什么样子?”

领舞被傅鹤晨的小厮狠狠扇了好几下耳光,嘴角流着血,模样十分凄惨。她委屈得眼眶一下子红了,正想开口辩解。宋掌柜走上前,看着领舞问道:“是谁打的你?”

领舞顿时怒目圆睁,手指着傅鹤晨,气愤填膺地说道:“就是他唆使下人殴打于我!”

宋掌柜眉头紧蹙,高声下令:“把他按住,加倍还回去!”

十几个打手皆是身怀武艺,刹那间便将傅鹤晨按跪在地上。傅鹤晨双眼通红似火,又惊又怒,全然没了往日风度,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敢动我?你信不信,玉楼春别想在京城有立足之地!”

宋掌柜轻蔑地嗤笑一声,干脆果断地对领舞说道:“动手!”

“啪啪啪”,领舞扬起手臂,用力地扇了傅鹤晨十二记耳光。傅鹤晨那张与傅文砚有八分相像的脸,很快就被打得如同烂熟的猪头一般。梁瑾宜微微侧过脸庞,心中暗自思忖:这领舞着实不简单。寻常女子柔弱不堪,打这十二巴掌自己恐怕都会累得气喘吁吁。可这领舞神色镇定自若,气都不喘一口,双手轻轻一拍,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随后乖巧地带着舞伶团队退下了。

宋掌柜将傅鹤晨的脸抬起来,凑近他,一字一顿、清晰有力地说道:“你尽可以回去找相爷告状,但我们玉楼春也不是好惹的。今儿是你企图玷污我们的舞伶,说出去,你也得身败名裂。”

傅鹤晨气得说不出话来,额头青筋暴突。他明年就要参加院试,要是名声毁了,仕途可就全毁了。忽然,他瞧见门口梁瑾宜带着侍卫和丫鬟站在那里看热闹,立刻大声叫嚷起来:“你们放开我,云裳郡主来了,她是我婶母,她定会为我做主!”

宋掌柜示意手下人把他松开。傅鹤晨在一众同窗面前丢尽了脸面,气得几近爆炸。他爬起身来,噔噔噔地跑到梁瑾宜跟前,恶狠狠地吼道:“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梁瑾宜双手插在毛茸茸的兔毛袖笼里,一脸严肃地训斥道:“如此大呼小叫,成何样子?”

“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我?”傅鹤晨满脸不服气。

“那你想如何?”梁瑾宜反问道。

“杀了他们。”傅鹤晨咬牙切齿地说道。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是想害本郡主吗?”梁瑾宜眉头一挑。

“你……”傅鹤晨这才察觉不对劲,依照以往,云裳郡主看到他挨打,不是应该替他出头吗?“他们打了我,你竟全然无动于衷?我二叔要是知道了……”

“你口出妄言要杀人,还欺辱伶人,你猜猜傅文砚知道了会怎样?”梁瑾宜冷冷地说道。

“难不成你是跑来瞧我笑话的?”傅鹤晨气得直跺脚。

“没错,就是来看笑话的!”

傅鹤晨的脸瞬间涨得犹如熟透的猪肝,又红又紫。

他怎么也没想到,梁瑾宜不仅不帮他,还直言是来看笑话的,这丫头莫不是想造反?

梁瑾宜站在一旁,目光扫过五张桌子上摆满的酒菜。

哟呵,有驼峰,那肉看上去鲜嫩无比;还有鹿筋,条条都富有嚼劲;桌上还摆着秦酒,隐隐有酒香飘来。

再加上旁边那些乐工舞伶,这一餐下来,只怕得三百两银子呢。

她心中暗自腹诽,这帮人还真敢吃啊。

“一群小小的童生,吃顿饭竟能出手数百两!”梁瑾宜看着那群略显青涩的少年,开口问道,“你们银子带够了没?”

那些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接着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傅鹤晨请客,哪能让我们出饭钱呀?”

“就是啊,哪用得着付银子,签个字不就成了。”

芳苓在一旁毫不客气地说道:“签字就能换饭吃?难不成你们的字还能值那么多钱?”

一群学子被问得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傅鹤晨,催促道:“鹤晨,你快说句话呀!”

傅鹤晨硬着头皮说道:“我请客,自然是我付银子,扯我同窗好友做什么。”

“哦,本郡主好心提醒你一句,要是银子没带够,赶紧回府去取。不然,吃霸王餐的后果可严重得很。”

“相府在玉楼春向来都是签单的,从不带现银!”

傅鹤晨看着眼前的郡主,她那长长的睫毛投下漂亮的光影,红唇好似覆着一层水光,矜贵漂亮得宛如画中人。

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结结巴巴地说:“我二叔是丞相,还怕没银子不成?”

“是吗?相爷的好侄子,祝你好运!”梁瑾宜转头对宋掌柜说,“相府的账挂在我这儿,把银子都给我退回来,包括雅间的包季费!”

听雨轩这地方,环境奢华至极,哪样不要银子啊,不然拿什么养那些乐工舞伶。

她神情和语气都淡淡的,可宋掌柜哪敢怠慢。

宋掌柜板着脸对傅鹤晨和那一众同窗说:“今日你们总共消费三百七十四两,付清银子再走人。不然,一个都别想离开!”

没银子还装大爷!傅鹤晨的同学们尴尬到了极点。

虽说他们家里条件都还算不错,但既非家中嫡长子,也不是世子,每月例银能超过一百两的寥寥无几。

要一下子拿出近四百两银子,着实困难!

傅鹤晨朝着宋掌柜怒声吼道:“不是能签单赊账的吗?为何非要我付现银?”

宋掌柜回应道:“只因相府并未与玉楼春签订契约。”

“我多次来此,向来都是签字消费,怎的今日就行不通了?”他转头看向梁瑾宜,双眼瞪得好似铜铃,质问道:“是不是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没错!”梁瑾宜提高音量,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得真切,“我已跟他们交代过,相府以后消费不准再记在我的账上。”

那群少年听闻此言,个个目瞪口呆,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会吧?傅鹤晨,相府在这儿签单,一直都挂在云裳郡主的账上?”一个少年满脸惊愕地问道。

另一个少年怪声怪气地说道:“你二叔一直拖着不办大婚,莫不是想吊着郡主,花人家的嫁妆钱吧?”

“哪有这种事!”傅鹤晨赶忙否认。此刻他被宋掌柜堵在房间里,根本出不去,兜里又掏不出银子,哪有傅文砚那份遇事镇定的本事。

他的脸涨得如同熟透的苹果,脱口而出:“郡主,你别忘了,我可是相府的大少爷!”

“大少爷?”梁瑾宜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冷冷地问道:“你是傅文砚的嫡子吗?”

傅鹤晨又惊又怒,大声吼道:“你简直是信口胡诌!”

梁瑾宜轻蔑地一笑:“所以,你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亲戚,对吧?”

傅鹤晨被噎得哑口无言。

这时,一个伙计匆匆跑来,对宋掌柜说:“天字一号间已收拾妥当,请郡主移步。”

宋掌柜立刻换上一脸恭敬的神情,邀请梁瑾宜:“郡主,请前往天字一号间。”

梁瑾宜潇洒地一甩衣袖,带着丫鬟仆从转身便走。

徐浩南一伙人也想跟着离开,可那十几个打手早已把听雨轩围得水泄不通。

“银子没付,谁都不准离开!”打手们大声喝道。

徐浩南急了,冲着傅鹤晨怒道:“你到底怎么搞的?难不成今天我们回不了家了?”

傅鹤晨万万没想到,即便抬出二叔的名号,对方依旧丝毫不将其放在眼里。

他强作镇定地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我这便派人回府取银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小厮终于匆匆赶回,将四百两银子恭敬地递给宋掌柜。

傅鹤晨还心存侥幸,想着能找回些零钱,宋掌柜却轻蔑地冷笑道:“还找什么钱?照顾你们这一个时辰,这些兄弟们的工钱难道就不算了吗?”

话音刚落,十几个打手立刻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站定。

这伙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为了这一顿饭,他们被困在此处整整一个时辰,门不能出,家不能回,就连去茅房都有人紧紧盯着。

傅鹤晨心中怒火中烧,暗自啐道:什么破丞相,吃顿饭还要挂未婚妻的账。他自觉面子里子都丢了个精光,恶狠狠地对宋掌柜说道:“咱们走着瞧!”

“有劳傅大少爷给相爷带句话。”宋掌柜笑着拿出一叠清单,在那群少年面前晃了晃,随后塞进傅鹤晨怀里,“年关已至,是时候把账结一结了,还请尽快凑齐以往消费的银子。”

“大伙都看清楚了,今年相府在玉楼春一共消费了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就算是挂账,到了年底也该结清了。”

那些同窗听了,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同窗惊叫道:“相府这是疯了吗?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难不成天天在玉楼春吃鱼翅、熊掌?”

宋掌柜瞧见他们一脸震惊的模样,赶忙解释道:“相府的姚娘子那可是出手相当阔绰!她隔三岔五就在玉楼春给人办生辰宴,还时常从咱们楼里预定好酒、好菜,还有那精致的点心,拿去送人。”

傅鹤晨一听,心里便想起自家母亲。平日里母亲懒得做饭,就从玉楼春订餐,每逢大小节日,都给那些贵妇、亲戚送好几车的礼。敢情这些花销全是记在云裳郡主的账上!

傅鹤晨气得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气冲冲地上了相府的马车,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回府!”

芳苓一直紧紧盯着这边的动静,看到傅鹤晨的脸变得跟猪肝似的,赶忙回到一号间。

她一边给梁瑾宜转述,一边笑得直不起腰。

梁瑾宜听了,突然灵光一闪。她一直发愁不知道该如何整治傅文砚,今儿傅大少这事倒是给她打开了思路。

“芳苓,你赶紧去通知沈掌柜和红掌柜,明天,不,就从今天开始,把相府欠的账单列个清单出来,明天就开始讨债。”

芳苓点点头,说道:“奴婢觉得,以前他们白吃、白拿、白用的,都得讨要回来。”

梁瑾宜眼睛一亮:“你说得极是,从赐婚那日开始,这六年来所有的账,统统讨回来。”

相府之中,傅文砚正坐在书房之内,专注地处理着信件,案上的烛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这时,赵虎来到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而后毕恭毕敬地禀报道:“相爷,老夫人与姚娘子前来求见。”

傅文砚头也未抬,手中的笔依旧在纸上沙沙作响,只是淡淡地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只见姚素衣红着眼圈,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急切地说道:“小叔,您可得去瞧瞧晨儿了,他从玉楼春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还不停地砸东西呢。”

傅文砚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笔,眉头微微一皱,关切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姚素衣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捏着衣角,偷偷瞟了傅文砚一眼,开始诉说起来:“今儿个晨儿在玉楼春吃饭,那宋掌柜不知怎的,非要他付清银子才肯让他回府。云裳郡主也在那儿呢,她不仅不帮晨儿,还在一旁落井下石。她可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可我们好歹也是她的亲人啊。”

傅老夫人在一旁气得满脸通红,中气十足地骂道:“简直是翻了天了!还没进我们相府的门呢,就胳膊肘往外拐,这成何体统!”

傅文砚赶忙安慰道:“你们先别急,我这就去看看晨儿。”他的断腿尚未痊愈,行动多有不便,于是让赵虎搀扶着,朝着傅鹤晨居住的秋枫居走去。

傅鹤晨把自己紧紧地关在屋里,屋内不时传来物品被砸落的声音。小厮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想着劝他的话语。

看到傅文砚过来,小厮苦着脸,连忙行礼说道:“相爷。”

傅文砚看着小厮,问道:“大少爷还在里面闹脾气吗?”

小厮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惶恐说道:“大少爷从玉楼春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还,还哭了。”

傅文砚听闻,手猛地一紧,紧紧地握住了拐杖,拄着拐杖笃笃地敲着门,大声说道:“晨儿,把门打开。”

然而,傅鹤晨并未开门。傅文砚提高了音量,严肃地说道:“你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只有懦弱无能之人才会自暴自弃。”

过了一会儿,傅鹤晨气呼呼地打开门,“啪”地一下把宋掌柜给的那一叠账单拍在傅文砚手上,说道:“二叔,这是玉楼春掌柜给的账单。”

傅文砚接过账单,匆匆扫了几眼,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变得像锅底一样黑,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说道:“不是可以签单的吗?怎么跑到相府来要银子……”

话到嘴边,他突然停住了。他心想,晨儿大肆花未婚妻的钱,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实在是太丢人了。自己在晨儿面前一直很有威严,这形象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连忙换上一副急切的语气,满脸焦急地说道:“玉楼春这做得实在是不像话!结账本就是大人们该操心的事儿,怎么能找孩子要银子呢?”

傅鹤晨原本满心期待着二叔能够治得住梁瑾宜,可当他看到傅文砚这般反应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暗道别人说得果然没错。此时的他正处于冲动叛逆的年纪,那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只见他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吼道:“相府,莫不是一直靠着云裳郡主养着不成?”

傅文砚一听,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反驳道:“休得胡说!我身为朝廷命官,自有俸禄,哪里用得着花她的银子?”

傅鹤晨却不依不饶,梗着脖子说道:“可是,玉楼春的掌柜说了,相府根本就没跟他们签契约。”

傅文砚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大人的事情,你就别跟着操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温习功课,年后就要参加院试了,这才是头等大事。”

傅文砚拿着账单从屋里走了出来,脚步有些沉重,心里沉甸甸的,又慌又气。看着账单上那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的数字,他的眼睛都直了,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竟然欠了这么多?这账单里那些打包的点心和酒水又是怎么回事?好酒一次性拿一百多坛,家里谁这么能喝,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拿着清单,转身对着跟在后面的傅老夫人和姚素衣说道:“你们仔细核对一下,看看这账单有没有问题。”

姚素衣、赵虎、白管家三人凑到一起,一条一条地仔细核对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账单,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细节。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确认账单上记得分毫不差。傅文砚皱着眉头,质问道:“这些酒、点心,你们打包都弄哪儿去了?”

姚素衣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眼神闪烁不定,双手不自觉地捏着衣角,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我是想着跟那些夫人们交好,大家礼尚往来……”

傅文砚看着姚素衣这副模样,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突突,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我们堂堂相府,本就该是她们巴结我们,你为何要上赶着给人家送礼?”

姚素衣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问道:“这些真的都是我们花掉的吗?”

傅文砚黑着脸,冷冷地说道:“没错,是我们花的。”

姚素衣一听,顿时慌了神,焦急地问道:“不是记在郡主的账上吗?为啥又叫我们还?”

傅老夫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地将拐棍在地上戳了戳,大声说道:“她凭什么叫相府还?若不是能记账在她头上,我们哪里会吃用那么多?”

婆媳俩不管不顾,扯着嗓子对着梁瑾宜破口大骂,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要把房顶都掀翻了。傅鹤晨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脑门的青筋都要凸起来了,他怒不可遏,“啪”地一下将手中的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双眼涨得通红,犹如燃烧的火焰,恶狠狠地瞪了婆媳俩一眼,那眼神仿佛能喷出火来,随后猛地转身,脚步慌乱而急促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跑去。

“晨儿,你这是怎么啦?”姚素衣满脸焦急,赶忙加快脚步追上去,关切地问道。

傅鹤晨的脑子里此刻完全被云裳郡主那明艳动人的模样占据着,尤其是她今日看向自己时那充满鄙夷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只觉得整个世界瞬间变得灰暗无光,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他气冲冲地跑到门前,“砰”的一声,用力地把门紧紧关上,那巨大的声响仿佛要把整个门都震碎,接着大声吼道:“你们都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傅文砚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就像拧紧的绳索,心里如同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他暗自琢磨着,这梁瑾宜怎么突然就变了呢?以前的她是那么爽快,自己只要提出要求,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甚至还不惜跑到宫里去讨好太后娘娘,就为了能给自己加官晋爵,让自己的仕途更加顺遂。

可如今,她却端起了架子,自己想要靠近她说上一句话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高墙。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可是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而云裳郡主不过是一个在后宅中依靠自己生活的女子罢了。可为什么一旦离开了她的照拂,相府就诸事不顺,仿佛被一团晦气笼罩着,这倒霉运就像脱缰的野马,根本无法控制,一路狂奔。

第二天一大早,姚素衣的二儿子傅南凯,像往常一样,带着东麓书院的一群同窗,有说有笑地朝着荣宝斋走去,准备去购买笔墨纸砚。

荣宝斋在京城已经开了几十年了,就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见证了京城的繁华与变迁。十年前换了东家之后,它就像注入了新的活力,生意越来越好,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家铺子可不简单,它不光售卖文房四宝,那些笔墨纸砚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还收购、售卖书籍、字画、木版刻印等,各种珍贵的物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这里卖的文房四宝,都是专门为那些高端客户准备的,京城的世家大族和朝堂官员们所用的笔墨,大多都从这儿来,就好像这里是文房四宝的圣地。

傅文砚自己,还有家里的四个孩子用的笔墨,也都一直选用荣宝斋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品质和风格。

以前,荣宝斋说欠云裳郡主一个人情,所以她在这儿买东西能享受半价的优惠。傅文砚就借着梁瑾宜未婚夫的名义,也跟着沾了光,享受了这巨大的优惠。

这优惠可太划算了,每次来这儿买东西都能省下不少钱。傅南凯的同窗不止一次跟着他来这儿买笔墨纸砚,他们都知道这儿比别的店便宜一半不说,而且手头紧的时候还能赊账,这对于他们这些学生来说,简直就是福音。

快过年了,这次跟他一起来购物的同窗特别多,大家都想趁着过年之前,把自己需要的文房四宝都买齐。

“伙计,麻烦给我来三十刀连史纸,我最近写文章正需要呢。”一个同窗满脸期待地喊道。

“我要二十刀砑花纸,这纸用来画画再好不过了。”另一个同窗也不甘示弱,接着说道。

“十管惜文,我平时练字就喜欢用这种笔。”又有人开口,声音洪亮而坚定。

“羊脑笺……”还有人在不停地报着自己想要的货物,声音此起彼伏。

伙计的脸慢慢地沉了下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沉的,心里忍不住骂道,这些人简直就是成群结队来进货呢,把荣宝斋当成冤大头了。

伙计赶忙堆起笑脸,赔着不是说:“各位客官稍等会儿,我这就去看看库存够不够。”

而后,伙计苦着一张脸,脚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要去寻找掌柜沈鱼。

到了后院,伙计急急忙忙地说道:“沈掌柜啊,相府的二少爷又来咱们店里啦,这次还带了二十多号人呢。每个人要的精品纸、极品纸可都超过十刀啦!”

沈鱼眉头一皱,开口问道:“那他们还点了些什么别的东西不?”

伙计赶忙一一汇报起来:“还有孤本、精装的四书五经,另外还有笔呢,像惜文、落木、叶黄、畅叙这些名笔都有要。”

好家伙,全都是名笔名纸、精品书籍。沈鱼冷笑一声,心里琢磨着开口道:“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他们这是把纸笔、孤本当新年贺礼去送人呢!”

沈鱼心里越想越气,暗自嘀咕着,那些当官的真是最不要脸了,自己不好意思来占咱们这小本生意的便宜,就指使自家孩子来买东西。十来岁的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纸笔啊。

随即,沈鱼对着伙计说道:“近五年他们来咱们店里买东西的账目不是都整理出来了嘛,正好,等会儿让他们签字确认。”

云裳郡主之前可是说了,要取消相府的一切优待。既然相府都不要脸面了,那就干脆算个总账!

伙计听了沈掌柜的安排,麻溜地拿出近五年来的账目清单,走到傅南凯和他的同窗们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各位少爷,小店到了年底要盘点账目呢。麻烦你们仔细核对一下金额是否准确哈?要是没问题的话,就请签个字;要是有问题,尽管指出来就行。”

这些十来岁的小少爷们,身边个个都跟着随从。他们在随从的协助下,仔细核对后,纷纷签了字。因为这些人都是傅南凯领来的,所以每一张单子伙计都让傅南凯签字。傅南凯也没多想,大大咧咧地就痛快签了字。

签完字后,沈掌柜从后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大声吩咐道:“能够支付全款的,就可以离开。其余的人,一律把人和货物都扣下,赶紧通知府里送银子来领人。”

沈掌柜还把附近几家铺子的伙计和掌柜都叫了过来帮忙,大家很快就把傅南凯一伙人团团围住。沈掌柜严肃地说道:“你们先把以前赊欠的账还清,不然别想离开这儿。”

傅南凯万万没想到荣宝斋会突然这么强硬地逼债,他瞬间又惊又怒,脸色涨得通红,一下子就大发雷霆起来。在姚素衣的四个孩子当中,他的脾气那可是最火爆的。

只见他二话不说,猛地跳起来,扬起手就给了伙计一记响亮的耳光。

伙计被打得一个踉跄,捂着脸,眼中含着泪花,委屈地说道:“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沈掌柜看到傅南凯小小年纪就一副恶霸的模样,气得眉头紧皱,对着伙计说道:“打回去,别惯着他!”

伙计怒目圆睁,扬起手狠狠地扇了回去,扯着嗓子骂道:“你们这帮人,白吃白拿都好几年了,真当我们这纸笔是大风刮来的不成?东家都快被你们榨干啦,一点廉耻心都没有!”

在当下这个时候,书籍、笔还有纸,那可都是非常昂贵的物件。就说一套精装书籍吧,要一个字不错地手抄下来,得花上半年的时间,光工费就得几十两银子。相府里养着三个读书的少爷,平日里练笔用的可都是精品纸,那顶级软笔一支就要十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呢。只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云裳郡主带着傅文砚来过荣宝斋一次,让沈掌柜亏本把东西卖给他,从那以后啊,傅文砚叔侄就跟没了脸皮似的,连吃带拿。他们为了交际,还常常带着同窗到荣宝斋来占便宜。这近五年来,相府的四个读书人欠下的书籍、笔墨纸砚的钱,加起来竟然高达两万多两。更过分的是,二少爷还带着大量同窗来赊账,那赊欠的金额竟然达到了八万多两。前前后后算下来,相府总计赊欠荣宝斋十万四千四百多两银子。荣宝斋都快被他们薅得一根毛都不剩了,大伙实在是受够了!

沈鱼咬着牙,带着被打的小伙计,气冲冲地说道:“走,去相府,讨债!”

一行人来到相府,管家白燕一听说是荣宝斋的人来讨债,眼睛滴溜溜一转,就想着赶紧把他们打发走。他每次帮少爷们结账的时候,都会偷偷私吞部分差价。只要傅文砚不亲自去荣宝斋一笔一笔地核对账目,就发现不了他从中搞的猫腻。这会儿傅文砚去上朝了,姚素衣带着女儿傅桑榆去尺素坊选布料还没回来,白管家便自作主张起来。

白管家双手叉腰,恶狠狠地一声令下:“给我打出去!”

话音刚落,相府的下人就拿着棍子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沈掌柜哪肯就这么善罢甘休,他涨红了脸,大声喊着:“各位路过的乡亲们,快来评评理啊!这相府赊了我们荣宝斋这么多钱,如今却想赖账,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一吵吵,立马就围了一大群爱看热闹的老百姓,大家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傅老夫人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吓得全身直发抖,她紧紧拉住身边大丫鬟喜鹊的手,声音颤抖地说道:“还不赶紧去把姚娘子叫回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喜鹊连忙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从角门出去,撒开腿朝着尺素坊拼命跑去。

这两天,姚素衣接到了娘家弟弟的信,信上说母亲和父亲要来京城跟他们一起过年。姚素衣心里琢磨着,得给父母做几身新衣,另外也得给娘家人带一些上等布料回去好好炫耀炫耀。嗯,首饰肯定也不能少。

她在尺素坊里挑花了眼,最终精心挑了五匹浮光锦,那锦缎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又挑了五匹霓裳锦,质地轻柔如同仙女的衣裳;还有五匹云锦,花纹精美得如同天上的云霞。钗子更是挑了不少,蝴蝶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飞走;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华丽夺目,那孔雀的造型仿佛要展翅高飞;碧玉瓒凤钗温润细腻,透着一股高贵的气息,足足挑了十对。

起棱葫芦金耳环、垒丝珍珠金耳环、定陵玉兔捣药耳环等,每样各精心准备了一副,此外,还有簪子、珠花、绢花若干。另外,还搭配了两块男式压衣玉佩,两顶精致的玉冠。

尺素坊原本是专卖布料的店铺,这些年也顺带经营起了首饰生意,而且所售的首饰都是与衣料配套的,品质皆是顶级的,在这一带远近闻名。

姚素衣像往常一样,在尺素坊里仔细地挑选着布料和首饰,她的目光在那些精美的物件上流连,手指轻轻摩挲着布料的纹理,眼神中满是满意。挑好之后,她转过身,对着尺素坊的掌柜红袖,轻声吩咐道:“红袖掌柜,麻烦你给我包好这些东西。”

红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她连忙招呼伙计去准备包装,同时热情地摆上好茶和精致的点心,然后微微欠身,笑着问道:“姚夫人,您看看,对我们小店今天的服务还满意不?”

傅桑榆跟着母亲一起来拿布料,她已经九岁了,早就跟着母亲学习掌家之道。此刻,她站在母亲身旁,一张小脸笑得可爱又甜美,眼睛亮晶晶的,脆生生地夸赞道:“红掌柜,您这儿可真是样样都好呢!这布料的质地柔软又顺滑,颜色也鲜艳夺目;首饰更是精巧绝伦,每一件都像是艺术品;而且您和店里的伙计们服务也特别周到,让人心里暖乎乎的。”

红袖微微福身,笑着回应道:“是吗?多谢傅大小姐的夸奖,能得到您的认可,那可是我们的荣幸呀。”

姚素衣一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一边慢悠悠地说道:“满意,太满意了!每次从你们这儿拿出去的东西,走在街上,那可都是倍儿有面子。每次参加宴会,人人见了都要夸赞一番呢。”

红袖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既然夫人这么满意,那您看看,是不是把之前的账结一下呢?”说着,她双手递上一个册子,这是一本专门记录相府消费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详细记录着这六年里,相府从尺素坊拿走的衣料、首饰,以及相应的货款。

姚素衣接过账本,眼睛刚扫到上面自己亲手写下的一笔笔取货记录,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原本红润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红袖掌柜,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呀?”

红袖苦笑着,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她叹了口气,说道:“姚夫人,自从五年前,相府开始在我们这儿赊账、记账,到如今还款还不足三成呢。您也知道,我们这小本生意,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小店真的已经亏得转不动了,还望夫人可怜可怜我们。”

尺素坊一向以质优著称,尤其是那些高档的布料,其他店有的,这里都有;其他店没有的,这里也能找得到。所以,一大早,尺素坊里就已经挤满了顾客,大堂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红袖就在大堂的接待厅招待姚素衣,这里没有门,只是挂着一道珠帘。外面的顾客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他们都能清楚地听到她们的谈话,一时间,大堂里的喧闹声似乎都小了几分,大家都好奇地竖起耳朵听着。

姚素衣拿着账本,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慌乱和不知所措。

傅桑榆见状,连忙从母亲手中把账册拿了过来,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惊叫道:“啊?还欠一万五千两?这……这怎么会这么多!”

红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是啊,傅小姐,这还没算上今天您挑选的这些东西的费用呢!”

您瞧瞧呐,若不是看在云裳郡主的情面上,给您家这折扣价,相府如今可是欠着小店五万两银子不止了呢。

说着这话,红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起来,可怜巴巴地诉说道:“我那男人呐,如今病得厉害,药钱都快拿不出来了。”

傅桑榆一听,怒目圆睁,猛地将账册往桌上一摔,满脸怒气地骂道:“你这话是几个意思?竟然敢朝我母亲讨银子?当初不是早都说好了,来你这儿拿东西不用给钱的吗?不然,谁稀罕到你这店里来买东西?”

红袖微微皱眉,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苦笑着说道:“傅小姐可真会打趣儿,这天下哪有买东西不要钱的道理呀?”

傅桑榆气得跺脚,涨红着脸喊道:“就算要钱,也不能要这么多呀!你这分明就是欺负熟客……”

红袖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反驳道:“小姐,您可是连一两银子都没付过呢,我能怎么欺负您呀?说破天去,也是您这边没道理不是。”

周围不少顾客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傅桑榆恼羞成怒,提高了音量说道:“云裳郡主当初可是承诺过,我们在这儿拿货不用给银子的。如今我们拿了货,她却突然要我们付银子,这不是诈骗是什么?”她叉着腰,恶狠狠地说道:“我这就去告诉二叔,像她这样毫无底线的奸商,就该被关进大牢,把牢底坐穿。”

傅桑榆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而姚素衣在一旁也不阻拦,只是可怜巴巴地站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嘴里还喃喃说道:“是我对不住郡主啊,她当初说给打折扣,我才带着孩子来这儿拿货的。都怪我,没把事情问清楚……”

红袖又气又好笑,满脸无奈地对周围的众人说道:“我真是活久见了!当初,我念着郡主的面子,亏本送了她们一次东西。谁知道这姚娘子倒好,到处拉人来我这店里拿东西,这都六年了,差点把我这小店都搬空咯。”

傅桑榆急得跳脚,连忙辩解道:“这事可不怪我娘,都是郡主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们压根儿就不知道拿东西还得付费啊。”

周围的顾客大多都是些富人,听了这话,纷纷议论起来。那些与傅文砚在朝堂上有交情的人,纷纷摇头说道:“这事儿啊,怪就怪云裳郡主没跟这店铺交代清楚,这才让相府产生了误会。”

而那些与傅文砚不对付的人,则满脸不屑,嗤笑出声道:“哟,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买东西不要钱?还把郡主都扯出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不嫌害臊。”

傅桑榆依旧理直气壮,颐指气使地朝府里的小厮喊道:“你快去把云裳郡主给本小姐叫来,我倒要看看,这尺素坊是不是不想继续开下去了。”

红袖想去阻拦,却哪里拦得住,只能站在原地,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店里的顾客见此情景,都不由得心生同情,纷纷叹息道:“唉,掌柜的,你就认倒霉吧。云裳郡主肯定是向着相府的,谁不知道她对相爷有意啊!”

“红掌柜,还请节哀顺变呐!”

小厮前往国公府不过片刻工夫,便把梁瑾宜给请了过来。

梁瑾宜静静听着红袖和姚素衣各自陈述观点,神情淡漠。

这时,傅桑榆突然提高音量,大声质问道:“郡主,是不是您吩咐尺素坊不要收我们银子的?”

梁瑾宜目光冰冷,语气森然地回应道:“本郡主自始至终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傅桑榆瞪大了眼睛,满脸愤怒,怒喝道:“你怎能如此言而无信?”

梁瑾宜冷冷地瞥了傅桑榆一眼,讥讽道:“傅桑榆,当初不过是我念着情分,让红掌柜给你们些许优惠,难不成你们还想借此要挟红掌柜,一辈子都白拿东西不成?”

“娘,您把之前说过的话都跟大伙讲讲!”傅桑榆急切地想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梁瑾宜身上。

梁瑾宜冷哼一声,目光鄙夷,说道:“听闻相府的丫鬟小厮个个都身着绫罗绸缎,原来都是白拿尺素坊的布料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姚素衣被说得哑口无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砰砰砰地磕着地面,涕泪横流地哭诉道:“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啊,我是从乡下来的,实在听不懂贵人的话……您要打要罚,就冲着我来吧!”

红袖看着这一幕,气得忍不住冷笑出声,嘲讽道:“姚娘子,你这唱的是哪一出戏啊?听不懂贵人说话?好深的心机啊,你这一手可真够狠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郡主故意陷害你呢!”

姚素衣被噎了一下,哭得愈发凄惨,抽抽搭搭地说道:“是我对不起郡主,是我太笨了。”

此时的她,看起来可怜又无辜,仿佛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梁瑾宜缓缓走到姚素衣跟前,目光冰冷地盯着她,质问道:“太笨?听不懂本郡主说话?”

“都是我的错,您,您打我吧……”

往常,姚素衣每次这般柔弱地哭泣,梁瑾宜都会心软,替她收拾烂摊子。这一次,她心里笃定云裳郡主肯定也会帮她解决这一万五千两银子的难题。

“好,如你所愿!”梁瑾宜迅速从腰间抽出那三指宽的笞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对着姚素衣的脸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啪、啪~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她抽得又快又狠,姚素衣的嘴角瞬间红肿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汩汩流出,牙齿也和着血水一起吐了出来。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不是吧,郡主居然随身带着笞板?”

“你干什么?你为什么打我娘?”傅桑榆哭喊着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已经被打傻了的姚素衣。

“大家都听到了吧?是她自己叫我打的。”

梁瑾宜缓缓收起笞板,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温声说道:“她提出这个要求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啦,本郡主总不能一直不满足她这小小的愿望呀!”

姚素衣被梁瑾宜这一顿痛打,完全是毫无防备,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直到傅桑榆心疼地扑过来,紧紧抱着她大哭起来,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地尖叫道:“啊!你竟然敢动手打我?”

只听“嗤嗤嗤”几声,姚素衣的门牙掉了好几颗,说话都开始漏风了。在这个时代,镶牙的技术实在是落后得很,所谓的假牙不过是掺杂了锡和银的金属制品,只能用银丝线套在相邻的牙齿上。套上之后,口腔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别提多强烈了,难受得让人直皱眉。尤其是门牙掉了,那可太影响美观了,和原本洁白整齐的牙齿根本没法比。姚素衣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这些年在京城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皮肤养得白白嫩嫩的,一口整齐的白牙更是为她的容貌增色不少。可如今,门牙一掉,这简直就跟毁容了没什么两样。姚素衣愤怒得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梁瑾宜,带着哭腔质问道:“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梁瑾宜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道:“是你自己苦苦哀求本郡主动手打的,可别到现在又不认账了。”

红袖赶忙站出来,大声说道:“我可以给郡主作证,的确是她自己哭着喊着求郡主打她的。”

梁瑾宜转头看向红袖,认真地说道:“红掌柜,本郡主只对最初带她来的那一次账目负责,其他的账目,你该怎么收就按规矩怎么收。”

红袖连忙恭敬地给梁瑾宜行了个礼,眼眶里满是感激的泪水,声音颤抖地说道:“多谢云裳郡主,郡主真是明事理的大好人啊。”

因为这场笞刑,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梁瑾宜示意红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给看客们讲了一遍。原本还想着在众人面前博点同情的姚素衣,这下可好,被天奉城的老百姓们狠狠地鄙视了一番。

一个大妈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说道:“我的老天爷呀,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呢?就因为红掌柜看在云裳郡主的面子上,亏本送了她一次,她居然能要挟掌柜整整六年,这也太过分了吧!”

一个年轻小伙也跟着摇头,嘲讽道:“还带着七大姑八大姨来占便宜,这脸皮厚得简直能当城墙了。”

另一个大叔冷哼了一声,说道:“听说相府的下人都穿绫罗绸缎,我看啊,指不定都是白拿布料不付钱的主儿,呸,真让人瞧不起。”

一个姑娘捂着嘴,一脸不屑地说:“羞死人了,她怎么还有脸站在这儿啊,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有人是打心眼里厌恶她这种贪得无厌的行为,当然也有不少人是嫉妒她居然能拿到那么大的折扣。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一个大爷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郡主打得好啊!再说了,还是她自己主动要求打的呢。”

一个大嫂也跟着分析道:“她哪里是真心求打呀,分明就是想往郡主身上泼脏水,这种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呀。”

傅桑榆气得满脸通红,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没心肝的家伙,以后可千万别落在我二叔手里,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人群里立刻有人不满地回怼道:“欸,傅大小姐,你也太猖狂了吧?还敢威胁人,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

就在这时,傅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喜鹊,迈着匆忙的步伐来到了尺素坊。

她满脸焦急,冲着姚素衣说道:“姚娘子,老夫人吩咐您赶紧回府呢。”

大丫鬟心里暗自叹气,实在不忍心告诉姚素衣府里如今的糟心事,再看看眼前姚素衣这副模样,情况也着实不妙啊。

姚素衣听闻,立刻伸出手,轻轻搭在喜鹊的手上,缓缓上了马车。

她拉上帘子,赶忙从一旁拿过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当看到自己豁牙洞开的模样,她的泪水瞬间决堤,哭得几近崩溃。

她满心哀怨地想着,自己如今这副丑样子,砚郎以后怎么还会喜欢自己呢。

今天在尺素坊拿的东西自然是带不走了,红袖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收拾好,又拿起账本,还招呼上五个伙计。

她带着众人,准备跟着姚素衣去相府拿银子。

车内,姚素衣痛哭的声音不断传来,傅桑榆满脸愤怒,忍不住痛骂云裳郡主。

红袖则冷笑一声,凑到身边一个丫头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那丫头认真地点点头,撒开腿追着相府的马车跑去。

趁人不注意,她将一张银票塞进车夫怀文清的手里,轻声说道:“把事情办好,事后再给你十两银子。”

车夫怀文清瞅了瞅手里的十两银子,咬了咬牙,说道:“不行,得给三十两。”

那丫头略作思索,干脆地答道:“行!”

姚素衣原本满心打算回府向老夫人诉说自己的委屈,可到了相府外,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相府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她满脸惊愕,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喜鹊无奈地硬着头皮解释道:“姚娘子,这些人都是来讨债的……老夫人还等着您去应付呢。”

姚素衣深知自己掌管着家中财务,这种事不能逃避。

傅桑榆贴心地给她戴上了面纱,遮住了她那漏风的嘴和红肿的脸。

姚素衣一下车,就冒出这么一句:“荣宝斋怎么会来要账?不是说不要钱的吗?”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听了,差点笑破了肚皮。

一个百姓打趣道:“买东西不要钱?这好事我咋没碰上,我也想去瞧瞧呢。”

另一个百姓也跟着起哄:“看相府这架势,买东西从来都不给钱啊?”

有人大声朝着沈掌柜问道:“沈掌柜,他们相府到底欠了多少钱?”

沈掌柜抖了抖手里的账本,清了清嗓子说道:“除了硬拿走的顶级笔墨纸砚,相府签字未付的就有两万零二百两。他们还带着同窗好友来铺子拿货,这些人欠下八万四千二百两,都拖了好几年了。”

他这话一报出来,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一个百姓气愤地说道:“总共十万两?相府也太过分了,这跟明抢有啥区别。”

另一个百姓也感慨道:“老子活两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啊。”

还有人说道:“这相府大概把东家都掏空吃尽了。”

“没想到丞相是这种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姚素衣又惊又怒,对着沈掌柜质问道:“你这账本是真的吗?可府里账目记录,每一次都支付了银子的。其他人欠的账跟相府有什么关系?”

沈掌柜依旧恭敬地回答道:“小的哪敢在相府门前撒野啊?您看看这账本,每一笔都有签字、手印呢。”

傅老夫人一直躲在后面,静静地听着,始终没说一句话。

这些年,相府积攒下来的家底并不殷实。

昨天玉楼春那边欠下的两万四千四百两还没个着落,这十万两银子再拿出去,相府直接就得关门大吉了。

这时,尺素坊的伙计抱臂而立,满脸焦急地说道:“姚娘子,我家那一万五千两,您先结了吧。我们掌柜的夫君正等着钱抓药呢,您总不能让人家病着熬过大年呀!”

“老天爷呀,欠酒楼两万四千,欠荣宝斋十万四千,欠尺素坊一万五千……这,足足十四万两的债啊!”

吵嚷声中,消息经百姓一传,就变了模样,都说相府的人穷奢极欲,白吃白拿,债台高筑还耍赖不还。

不多会儿,前些日子给相府送了几批年货的店铺,也纷纷上门要账。羊肉、牛肉可都是极其稀有的食材,莫说赊欠银子,就算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得到。那些原本指望靠这一批肉大赚一笔的,都被相府强行预订了,他们也不多要,只要个本钱就行。

七八家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堵在门口要账,称前三年的账至今都未结清,他们都有送货记录。林林总总也要一万多两。

百姓们再次起哄,质疑相府买这么多年货要做什么。有人便说:“还用问吗,肯定是请客送礼、拉帮结派呗!”

各个铺子的人聚在相府门前,呼声汇成一句话:“还钱,还钱,还钱!”

姚素衣原想着赶紧把这些掌柜们轰走,可没想到人越聚越多,其中还跟着不少京城权贵来看热闹。

“大娘子,这可如何是好?”白管家心慌意乱,这些年他贪墨了多少,自己心里最清楚。

姚素衣也害怕,厨房和制衣处都是她娘家兄弟在管,都经不起查账!她自己从未想过,相府竟会欠下这么多银子。

以前在老家,一年的生活费才几两,砚郎一年读书花费多些,也不过十几两。十五万啊……

面对这愈发失控的场面,她束手无策。

就在府门口乱作一团的时候,给姚素衣赶马车的车夫怀文清,鬼鬼祟祟地跑进了姚素衣的寻芳庭。

他找到粗使丫鬟嗝儿,把十两银子一股脑塞给她:“嗝儿,咱们把这事儿办成了,就能赎身出去,成家买地过日子啦。快!”

一等、二等丫鬟都去大门口护着主子了,院子里就只剩下这些粗使丫头。

嗝儿迅速跑进内室,抓了姚素衣和傅桑榆的肚兜亵裤,也没顾得上数几件,慌慌张张地团成一团,塞给了怀文清。

怀文清匆匆出去,瞅准机会,溜到尺素坊丫头身边。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两清……

府门口,姚素衣被围在讨债的人群中间,心中惶恐不已。

今日,这些掌柜们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死活不肯离去,个个举着账本。有的言辞恳切地讲理,有的哭哭啼啼,肉铺的老板娘甚至撒起泼来。

白管家与他们争执不休,双方推搡起来,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竟大打出手。

一位围观的中年男人跺脚,大声感慨:“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欠债的反倒成了大爷,不仅不还钱,还动手打债主!”

“既然没银子,就别摆那阔气谱儿。瞧瞧相府的下人,都穿着绫罗绸缎,真把相府能上天了!”

“相府的人又吃又拿,占便宜没个够,呸,真是不要脸!”

场面彻底失控。沈掌柜气愤到了极点,一声大喊:“相府耍赖皮不还钱,那我们就去傅少爷那些同窗的府上讨要!”

他这一喊,肉铺掌柜也跟着叫嚷起来:“前些日子给相府送的年货,都被送到沂国公府、定国公府去了,我们去国公府讨要!”

姚素衣脑子灵光一闪,对啊,去定国公府讨,找云裳郡主才妙呢!这么一大笔银子,云裳郡主要是付了,正好给相府解了围;她要是不付,那就是见死不救,让砚郎难堪,砚郎肯定会更厌恶她……

姚素衣立刻泪水涟涟,哽咽着转移祸水:“各位,实在对不住啊!相爷为人清廉,又不忍心府里人跟着受苦,所以才暂时拖欠大家一些款项。云裳郡主虽是相爷的未婚妻,可毕竟还没大婚,找她垫付,实在不太合适呀!大家先回去,相府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把钱还给大家。”

她这话一出,肉铺的伙计先上了当,说道:“没错,云裳郡主有个能下金蛋的酒铺,咱们找她要银子去!”

沈掌柜哈哈大笑,嘲讽道:“天下再没比这更可笑的事儿了,相府欠的债,居然找未婚妻要银子!”

“动用妻子嫁妆的男人就够不要脸的了,还没听说过啃未婚妻的。相爷可真是大陈独一份啊!”

“有没有御史在?出来发表发表高见!”

傅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怒骂姚素衣:“你个笨蛋,你想让我儿子以后在朝堂上抬不起头吗?”

“可是,欠了那么多银子,整整十五万两啊,娘,就算把相府卖了,也还不清呐!”

“你懂个什么……”

相府完全可以耍赖不还钱,但要是债主追到送礼的世家,追到云裳郡主那里,相府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傅老夫人赶忙吩咐管家赶紧去宫里找傅文砚。

傅文砚听说众多店铺突然上门讨要多年的欠银,略一思索,便怒发冲冠:“这必定是有人在幕后搞鬼!”

“没错,姚娘子提议让云裳郡主先行垫付欠款,荣宝斋的掌柜都骂相府厚颜无耻,竟要啃未婚妻的……”

“嫂嫂竟当众说出这等话?”

“是啊,她也是为了维护相府的名声。那些人堵在门口,吵吵嚷嚷的,这些刁民怎么赶都赶不走。”白管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相爷权势虽大,可架不住众多店铺一同来讨债,还堵在门口,影响实在太坏了。

“你们还动手打人了?”

“他们堵住门,死活不肯离开……”

“蠢货,简直混账……快说!”傅文砚一听姚素衣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债主找梁瑾宜垫付,还殴打债主,顿时气得头晕目眩,阴沉着脸问道,“有没有御史在场?”

“没瞧见。”白管家心想,都打成一团了,哪还有心思去留意有没有御史。

傅文砚查看账目,发现里面的差价大得离谱,当场命人将管家白燕狠狠打了一顿,又让人把他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还逼着姚素衣的娘家兄弟把贪墨的银子吐出来。把府里能动用的现银、珠宝玉器,全都拿去偿还欠款,可还是不够。傅文砚只好向各个铺子承诺,给他些时日筹款,年前必定全部还清。他是有银子,但不可能一下子还清。他一年才一千多两银子的俸禄,哪来十五万两的存银?

债主走后,傅文砚气得把书房砸了个稀巴烂。姚素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粥走到他面前,柔声说道:“砚郎,多少吃一点吧。”

“你就是这样管理府中事务的?”傅文砚抬起脸,眼中满是凶狠与冰冷,“你得蠢到何种地步,才会当众说出让大家找云裳郡主付银子这种话?”

姚素衣惊慌失措地喊道:“砚郎……”

砚郎,砚郎,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在阴暗角落里觅食、一辈子见不得光的蟑螂呢!“别再叫我砚郎!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能让人知道我兼祧两房,你竟然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是谁给你的胆子?”傅文砚怒目圆睁,大声吼道。

姚素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我,我也没想到她会去渡口。”

“你没想到?你分明就是盼着她知道!你以为生了四个儿女,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了?你是不是还打算等她进了门,你做正房她做妾室?处心积虑地拿捏她,给她使绊子?”

“我绝没有!我哪敢为难郡主啊?”

“你当我是傻子吗?天天在我面前搬弄是非,巴不得我和她解除婚约,巴不得我一辈子打光棍,好让这一府的荣华富贵都被你和你的几个孩子占了去?”

姚素衣跪着挪到他跟前,扯着他的衣摆,哭喊道:“砚郎,你知道我向来以你为重,我怎么敢有那种想法?”

“不敢最好!”

你给我记好了,我和你,不过是叔嫂关系,你这辈子都别想成为我傅文砚的夫人!要是你再心存不轨,就立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傅文砚的话语如冰刀般冰冷无情。

姚素衣好似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所有的幻想与期望,在这一瞬间尽数破灭。

她声音颤抖着说:“我,我明白了。”

“如今,她对我起了疑心,虽说还没退婚,但想再像从前那样随意拿捏她,怕是行不通了。”

“郡主聪慧过人,哪像我,既蠢笨又没见识,心里眼里就只有砚郎一人。”

听她这般柔弱卑微地倾诉,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傅文砚很是受用。

他口气缓和了些,说道:“我们相伴十五年,她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只是眼下,我需要她的助力,麒麟阁的两件宝物竞拍,还有人脉、官声的维护,她能帮我,你却无能为力!”

他一心想做幼帝萧千策的帝师,必须先过太皇太后这一关。

有了帝师的身份,再过八年,皇帝亲政,他便是皇帝最亲近之人,甚至能左右朝政。

到那时,太后、太皇太后,哼,算得了什么!

当下,他不仅要把那两样宝贝弄到手,还要确保官声清正,绝不能被御史弹劾,遭百姓质疑。

压下心中的怒气,他这才留意到姚素衣用面纱捂着脸颊,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

“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傅文砚说着就要去揭她的面纱,姚素衣躲开了,哭着说:“砚郎,不能看……”

“是今天讨债的人打的吗?”

“是郡主打的。像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小人物,她瞧不上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她竟随身带着笞板。”

姚素衣哭得肝肠寸断,“如今我毁了容,怕是没法再伺候砚郎了。”

傅文砚硬是让她把面纱揭了下来。“还好,都是皮外伤,过几天就会好的。”

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都是皮肉伤,调养些时日便能痊愈。

姚素衣用袖子掩住嘴,眼泪瞬间又滚落下来,说道:“我的门牙也被郡主打掉了。”

她本就比傅文砚大三岁,如今缺了门牙,一下子老了十岁,还怎么伺候砚郎?

傅文砚看到她原本整齐的牙齿缺了个洞,顿时兴致全无。“回头找宫里的太医给你镶上银牙,你已有儿女在身边,样貌不重要。”

“我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可是砚郎,你不觉得今天的事太奇怪了吗?酒楼、书斋、布坊,都和郡主有关。以前他们也不敢堵门讨债,现在全都来了,还是陈年旧账。”

姚素衣咬着牙,继续挑拨,妄图把祸水引到梁瑾宜身上。

从前,她只要受了些许委屈,砚郎都会心疼不已地安慰她,可如今,他的心好似偏向了云裳郡主。

傅文砚若有所思地说道:“的确,看来那天在渡口,是引起她的怀疑了。”

姚素衣咬着牙,心里暗自恼怒,怎么老是提渡口的事儿。

傅文砚警告她:“你日后得想法子与郡主搞好关系,万不可让她知晓你我的关系。否则,休怪我心狠。你记好了,相府的主母即便不是她,也绝不可能是你。”

姚素衣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疼得钻心,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回应:“知道了。”

他们的关系,永远不能暴露在人前。她的孩子,既成不了相府的嫡子,甚至连庶子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暂住在相府的穷亲戚。

姚素衣离开书房后,傅文砚在纸上写下近期发生的事儿,眼神微微眯起。

渡口摔伤、堵门要债、麒麟阁拍卖宝物,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云裳郡主。

债主上门讨债,未必全是云裳郡主指使的,但她不再替相府承担债务,导致债主堵门,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云裳郡主曾认可先帝的赐婚,也对他有情,可这次他摔伤这么久,她却一次都没来看望。

以前他只要身体稍有不适,云裳郡主知道后,必定会带着百益堂最好的郎中前来探望。

他甚至怀疑是梁瑾宜委托麒麟阁进行拍卖。

他本想去找梁瑾宜问个明白,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这终究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就是梁瑾宜在背后捣鬼。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渡口的事儿,她对他起了疑心。

让他去向云裳郡主道歉、说软话?绝无可能!

女人绝对不能惯着,你越是低声下气,她就越会从骨子里看不起你。

渡口的事儿最好就此打住,时间会淡化一切。

想到这儿,傅文砚把赵虎叫了进来:“你去查一查,玉楼春、荣宝斋、尺素坊,是否为云裳郡主的产业。”

赵虎道:“相爷明日不是要去见郡主吗?”

傅文砚道:“去查。”

赵虎离开后,傅文砚思索片刻,又叫管家备车,他要入宫。

下午的朝会早已结束,他让太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总管春安通禀,求见太后娘娘。

不久,春安公公笑眯眯地小跑过来,说太后娘娘正在御书房等他。

傅文砚进去,见到太后娘娘后,太后问道:“丞相大人此时进宫,所为何事啊?”

傅文砚跪下,口称:“臣有罪。”

太后说:“丞相大人请起身,有话直说便是。”

傅文砚赖着不肯起身,恳切说道:“臣的母亲和嫂嫂不擅营生,府中积蓄少得可怜,今儿个竟被债主上门讨债。臣有负娘娘的器重,让太后娘娘面上无光,心里头羞愧得很。臣不愿通过御史弹劾,让太后娘娘在朝堂上难堪,所以早早来跟您请罪。”

梁言栀本以为是啥天大的事儿,便问道:“你到底欠了多少外债呀?”

“总共八万两,这是臣近五年欠下的债总账。”今儿他用现银和实物已经抵出去七万多两,还剩八万两外债没还。他这么一说,太后娘娘反倒觉得这压根不算啥大事。她这位丞相多廉洁,多忠心呐。一国丞相,五年才欠下八万两银子的外债,这哪算债呀,分明是她这个临朝听政的太后对臣子关怀不够。“你要养活一府的人,开支肯定紧巴巴的。朕让春安从私库里给你拿十万两银子,你拿去把债还了,以后要是还有难处……”

话还没说完,傅文砚便开口道:“云裳郡主那酒铺生意红火得很,以后臣向她暂借些银子应急。”

“对呀,她那铺子可是朕的祖母留给她的,一年少说也能赚个七八万两,她咋能眼睁睁看着相府被人堵门讨债却不管呢?”

“这……臣整日忙于政事,郡主对臣冷落她很是不满,臣实在不敢再惹她不高兴。”

春安在一旁插嘴道:“奴才听闻郡主想和相爷退婚呢!”

“她真这么说?”太后顿时脸色一沉。傅文砚面上露出尴尬之色,说道:“臣的兄长走得早,嫂嫂和四个侄子侄女都来投奔臣,郡主不满,怀疑臣欠债是因为补贴嫂嫂一家。臣真是有苦难言呐。”

他今年二十九岁,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养成了沉稳的性子,平日里做事勤勉,相貌也十分出众。今儿说出这般家常话,反倒让太后娘娘觉得他重情重义,心里有些不忍。“你放心,她是朕的侄女,朕回头好好劝劝她。”

傅文砚谢过恩,出了宫,袖子里多了太后赏赐的十万两银子,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不管是不是云裳郡主在背后捣鬼,谁也别想拿捏他傅文砚。只可惜,这十万两银子拿去还债,再加上拍卖那两件宝物,还是不够。次日一早,春安公公到定国公府传话,说太后娘娘想念云裳郡主了,让她赶紧随马车入宫。姜霜再三向春安打听,春安只是笑眯眯地说没啥大事,就是聊聊天。

梁老夫人瞧见春安,情绪激动地打听太后的近况和陛下是否安康。

春安笑着回应:“太后安好,陛下也平安顺遂。老夫人您可要保重自身呐,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对咱们国公府关怀备至,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定要养好身体。”

梁老夫人说道:“春安公公,儿孙长大了,总有难以管束之处。烦请您告知太后娘娘,多教导教导他们。若有人做出不忠不义之事,该严惩的严惩,绝不能姑息。”

春安应道:“好嘞,奴才一定将老夫人的话转达给太后娘娘。”

梁瑾宜精心收拾完毕,她的衣衫头饰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于招摇,又不失国公府小姐的高贵身份。

进宫之后,梁瑾宜恭恭敬敬地向太后娘娘行礼问安。

梁言栀并未多言,只是示意她跪着,接着继续处理手头的奏折。

早有下人向傅文砚禀报:“丞相大人,云裳郡主进宫了,也不知是何事惹得太后娘娘不悦,此刻正在御书房跪着呐。”

傅文砚微微一愣,缓缓说道:“太后娘娘行事自有分寸,我等做臣子的,不可妄加议论。”

那官员连忙应道:“是,大人。”便闭上了嘴。

梁瑾宜问安后未得到回应,便乖乖地跪着,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其实梁瑾宜心里并未有太多波澜,在她看来,跪一两个时辰对于姑姑而言,不过是最轻微的惩罚,虽无大碍,却也是一种警示。

眼看午膳时间已到,傅文砚拿着几道奏折前来请陛下裁决。

他一看到梁瑾宜跪在地上,立刻恭敬地说道:“太后娘娘,云裳郡主前来给您请安,许是您事务繁忙,一时忘了让她起身?”

梁言栀抬起头,问道:“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梁瑾宜轻声且恭敬地说:“臣愚笨,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梁言栀正要说话,傅文砚立刻跪下说道:“太后娘娘,云裳郡主是臣的未婚妻,若她有过错,臣愿与她一同受罚。”

太后轻叹一声,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傅文砚伸手扶起梁瑾宜,梁瑾宜感觉膝盖还能承受,原来进宫前,芳芷偷偷给她戴上了护膝。

太后说道:“傅大人先退下吧,朕想与云裳单独聊聊。”

傅文砚退下后,太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对梁瑾宜说:“这御书房,一个中午进进出出的有十几个人,唯有丞相大人一进来就关心你,还愿意与你共患难。”

太后又道:“朕与丞相大人绝不能心生嫌隙,朕需要他,皇帝需要他,大陈更需要他,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梁瑾宜点头道:“臣明白了。”

太后接着说:“世人皆说定国公府权势滔天,梁氏一族尽享荣华富贵。你可知道?”

“若不是有朕,定国公府早就衰败得不成样子了。”

“臣已然明白。”

“朕的背后承载着大陈的锦绣江山,朕不单单是定国公府的女儿,更是大陈两千万百姓的依靠与主心骨。朕既能让定国公府荣耀加身,自然也能随时将这份荣耀收回!”

大陈太后言辞严厉地宣告完毕,目光落在梁瑾宜身上,语重心长道:“你身为定国公府的女儿,和国公府可谓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你要好好珍惜与丞相大人的缘分,切不可轻信他人的挑拨,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梁瑾宜心里清楚,这分明就是在威胁她。她既不辩解,也不解释。在皇权的威严面前,她不过是个渺小如尘埃的小人物,当下只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珍惜和傅文砚的缘分?哼~

梁瑾宜从宫中出来后,芳苓贴心地帮她揉了揉腿,轻声问道:“太后娘娘没有故意刁难您吧?”

“没有,只是敲打了我一番而已。”

说白了,就是警告她不准和傅文砚作对罢了。“太后娘娘有没有提及你们的婚期呀?”

“没有。”

傅文砚一直拖着不肯结婚,梁瑾宜猜测他是怕她进了门之后,发现他兼祧两房的丑事。但太后却默许他拖延婚期,想来傅文砚一定是说了什么,让太后相信这样对相府和定国公府都是最好的安排。回到府上。酉时,祖母那边的丫鬟前来传唤梁瑾宜,说祖父梁勃、祖母梁老夫人让她即刻前往议事大厅。梁知年也在那里。梁勃开口问道:“宜儿,太后娘娘召你进宫,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呀?”

“姑姑给孙女讲了许多道理,还再三叮嘱孙女要以国公府的荣耀为重。”

“听说相府讨债这件事,背后有你的影子?太后召你进宫,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呢?”

梁瑾宜回禀道:“前几日孙女在玉楼春用餐,掌柜的向我讨要账款。我这才得知,相府借着定国公府的名义在玉楼春用餐,仅仅十一月就花费了上万两银子。”

“一个月就花一万两?”梁知年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怎么能吃掉这么多银子呢?”

“女儿也不清楚,但从账簿上看,每一笔账目都不像是作假的,孙女哪有那么多钱,所以就拒绝支付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并未提及。梁老夫人却接着追问:“是你鼓动宋掌柜去相府讨债的吗?”

“孙女并没有鼓动他,而且,孙女也托人给丞相提了个醒。”

不过是托傅大少回家告诉他亲爹罢了。但,这也算是告知了不是吗?“你曾祖母留给你的酒铺,每年的收益也有七八万两,相府如今有困难,你适当补贴一些也是应该的。”

一提到这个赚钱的酒铺,国公府众人一直都眼红得很。

梁勃语重心长道:“太后娘娘在朝堂之上举步维艰,处处都得花钱,哪有那么多银子去补贴臣子们呢?相府可是你未来要嫁过去的夫家,自然该你多上心,别总是让太后娘娘为你兜底。”

梁瑾宜垂首沉默,哪一年酒铺的收入不是被府里以各种各样的由头拿去补贴太后娘娘了呢?

梁勃见她不吭声,心里也明白她的想法,便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走到门口时,梁老夫人声色俱厉地警告道:“丞相可是朝廷的能臣,对太后娘娘忠心不二。你要是敢勾结旁人去阻拦太后的路,就休怪府里不顾亲情。”

梁瑾宜恭顺回应:“是,孙女记下了。”

梁瑾宜并不傻,她知道太后和祖父祖母联合起来打压、警告自己,肯定是傅文砚在太后跟前说了些什么。他所说的话,还不至于让自己被定国公府舍弃,但却能逼着自己向他低头。

梁瑾宜从议事厅出来,心情格外沉重,望着国公府上空那灰蒙蒙的天空,她暗自给自己打气:天总会放晴的!

不过,傅文砚让她吃的这个哑巴亏,她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梁瑾宜对叠锦说道:“叠锦,你赶紧想办法弄些吏部尚书夏大人的手稿、书信之类的,内容无所谓。”

叠锦应道:“好。”

叠锦办事,梁瑾宜最为放心,她话不多,做事干脆利落。

芳苓好奇问道:“郡主,您要夏大人的手稿做什么呀?”

梁瑾宜笑道:“当然是拿给咱们芳芷研究啦。”

芳苓恍然大悟:“您是想让芳芷模仿夏大人的笔迹?”

梁瑾宜点头:“没错,让咱们的夏大人写封揭帖给御史。明日我要去麒麟阁和傅文砚赏宝,怎么能少了御史大人呢?”

傅文砚背后有太后姑姑撑腰,梁瑾宜想要扳倒他并非易事。

但御史就不同了,他们是皇帝的“代言人”,也是会咬人的“恶犬”,只要有机会,就会狠狠咬上一口。

傅文砚既然做了初一,那梁瑾宜就要把十五做到极致。

祖父有暗卫,她必须做得更加隐秘、谨慎。

叠锦出去不到半天,就带回了一份拓文,是夏致远写给先帝的祭文。

这篇祭文足有两千字,足够把夏大人的笔迹研究得清清楚楚。

梁瑾宜满心欢喜,连声称赞叠锦聪慧。

叠锦被夸得有些害羞:“别的书信一时半会儿不好弄到手,只在他书房里找到一份写了一半的折子。倒是这祭文,直接拓下来就能用。”

梁瑾宜把折子和祭文交给芳芷,让她仔细研究,模仿夏致远的笔迹写一封检举傅文砚的揭帖。

芳苓和芳芷都是梁瑾宜的贴身丫鬟,芳苓武艺高强,而芳芷虽然看着娇俏可爱,却有一项旁人难以媲美的本事。

她能够迅速识别出他人字迹的特点,并且模仿得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

这次揭帖一事,梁瑾宜让芳芷模仿夏致远的笔迹。

内容写的是丞相四处宣扬太皇太后干预朝政、结党营私,逼得他只好到麒麟阁买下价值不菲的宝物去贿赂太皇太后。

这封信所用的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纸张和墨汁,且没有落款。

芳芷写完后,梁瑾宜对照夏致远的笔迹,不由得满心佩服地对芳芷竖起了大拇指。

只怕就算夏致远本人看了,都难以辨认出来。

这份揭帖,是以傅文砚同党的名义,送到他的死对头手中,可谓一举两得。

梁瑾宜把信交给叠锦,说道:“你设法把这封信放到监察御史黄德胜的官轿里,或者他的书房中,一定要亲眼看着信交到他手上。”

叠锦应了一声,揣着信离开了。

御史台里,御史众多,也分不同派系,有太后一派、太皇太后一派,还有一些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孤臣。

黄德胜是太皇太后派系的。

他能言善辩,为人十分圆滑,目前只是个从五品的御史。

倘若他能得到傅文砚贪赃枉法、忤逆皇家威严的证据,必定会紧紧咬住不放。

一旦被监察御史盯上,傅文砚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一天,黄德胜回府,刚下轿,就瞧见轿前轻飘飘地落下一封信。

第二天,是梁瑾宜与傅文砚约好去麒麟阁赏宝的日子。

梁瑾宜带着芳苓,不紧不慢地梳妆打扮好后出了府。

她先到张记杂货铺买了些点心,又去尺素坊查看了一会儿账目,这才慢悠悠地前往麒麟阁。

芳苓问道:“郡主可是想晾一晾傅文砚?”

梁瑾宜回应:“若不是想给黄德胜一个弹劾的机会,我根本不想见到他。”

麒麟阁外的大街上,豪华马车拥挤不堪,高头大马往来奔腾,人们兴奋地彼此打着招呼。

有人说:“听说了吗?麒麟阁新得了两件宝物,是宁国的千年红珊瑚、松青大师的《万里红染图》。”

有人惊叹:“哎呀,千年红珊瑚,传说常服用它,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呢。”

还有人提及:“松青大师的画作,这么多年来,总共才出手三幅。”

接着有人分析:“松青大师的画以写实见长,《万里红染图》是松青大师首次将写意与写实相结合的作品,我猜价值不少于万金。”

又有人感慨:“麒麟阁专门为这两件宝物举办赏宝大会,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梁瑾宜听到“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不禁觉得好笑,麒麟阁这噱头可真能唬人!

青时停好车,摆好下马凳,芳苓先下了车,撑起一把大伞,遮在梁瑾宜头上。

梁瑾宜下车,那模样真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满院子密密麻麻的人,远远地望着她,忽然都安静无声了。

凤阙靠着窗,俯视着那下车的女子。

与那天纵马奔驰时的英姿飒爽不同,今日的她,温柔雅致、娇柔软媚,姿容绝美,就算整个麒麟阁的宝物都成了精,也只配做她的背景。

简玉珩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笑着介绍道:“她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傅文砚的未婚妻。先帝赐婚快七年了……”

凤阙说道:“傅文砚配不上她。”

简玉珩附和:“谁说不是呢?这世上太多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简玉珩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若不是两府关系不和睦,你俩倒是挺般配的。”

完。

转载请注明来自极限财经,本文标题:《我很想上老婆侄女儿的丰满身体怎么办?(婚期拖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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